秋猎队伍行至断魂崖地界时，已是第三日午后。这里的山风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刮在脸上生疼，远处的崖壁被瘴气笼罩，隐约能看到黑风寨的旗帜在风中摇曳，像只蛰伏的野兽，等着猎物上门。
“按照计划，内门弟子分三路包抄，外门弟子在外围警戒。”领队的李长老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指着地图部署，“林安，你带十人守住东侧的‘一线天’，那里是瘴气最淡的通道，防止敌人突围。”
“是。”林安抱拳领命，他知道李长老这是照顾他们——一线天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适合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发挥。
阿依娜被分到中路，随内门弟子正面突进。临行前，她悄悄塞给林安个水囊：“这里面是掺了玄水珠灵气的灵泉水，遇到瘴气就喝一口，比避瘴符管用。”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捏了捏，眼里的担忧藏不住，“小心点。”
“你也是。”林安握紧水囊，看着她转身汇入队伍，玄色的劲装在灰黄色的山路上格外显眼，像朵倔强的蓝莲花。
铁山和石磊被分到林安麾下，跟着他往一线天走。少年背着新剑，脚步有些发沉：“林安前辈，你说……大当家真的会来吗？”
“来了才好。”铁山掂着开山斧，嘿嘿一笑，“正好让他尝尝我这新斧头的厉害。”
一线天果然名不虚传。两山之间裂开道仅容两人并行的缝隙，崖壁陡峭如刀削，顶端的巨石悬在半空，仿佛随时会砸下来。林安让弟子们在缝隙两侧埋伏，又在地上布置了铁夹子，自己则带着铁山和石磊守在最深处，那里有块凸起的岩石，视野最好。
“你看那瘴气，”林安指着远处翻滚的灰雾，“比地图上标记的浓多了，恐怕有人在故意催动。”
阿依娜临走前说过，玄水珠能感应邪气，此刻她留在林安身上的那缕水灵气息忽然躁动起来，顺着他的经脉游走，带来阵刺痛。他心里一紧——这是有强敌靠近的征兆。
“戒备！”林安低喝一声，玄铁剑瞬间出鞘，剑身的寒光映得崖壁发白。
弟子们迅速各就各位，拉弓的拉弓，握刀的握刀，呼吸都放轻了。山风穿过一线天，发出“呜呜”的声响，像亡魂在哭泣，掩盖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片刻后，一个身影出现在缝隙入口。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袍，身材瘦小，背着个比他还高的麻袋，走路摇摇晃晃，像个进山采药的老农。
“是个凡人？”有弟子忍不住嘀咕，握紧弓弦的手松了松。
林安却没放松警惕。那“老农”的脚步看似蹒跚，落地却悄无声息，而且他走过的地方，瘴气竟自动分开，露出条干净的通路——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站住！”林安喝道，玄铁剑指向对方，“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老农”缓缓抬起头，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盏藏在暗处的灯笼。“迷路了，”他声音沙哑，带着股金属摩擦的质感，“想借个道下山。”
“此路不通，”林安冷声道，“从别处走。”
“老农”忽然笑了，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小伙子，别这么绝情嘛。我这麻袋里有好东西，分你点？”他说着解开麻袋绳，里面滚出几颗血淋淋的东西，细看之下，竟是修士的头颅！
“是黑风寨的人！”有弟子惊呼，箭矢瞬间射出。
“老农”身形一晃，像片落叶般飘到半空，轻松避开箭矢。他抬手在崖壁上一按，几块巨石轰然落下，挡住了缝隙入口，将林安等人困在里面。“别白费力气了，”他舔了舔嘴唇，眼里闪过贪婪的光，“你们的灵根，老夫收下了。”
话音未落，他周身忽然冒出黑气，瘦小的身躯竟开始膨胀，衣服裂开，露出下面覆盖着黑色鳞片的皮肤，手指变得尖利如爪——正是修炼了噬灵术的征兆！
“是大当家！”铁山怒吼一声，开山斧带着劲风劈过去，“兄弟们，跟他拼了！”
大当家不闪不避，爪子迎着斧刃抓去。“铛”的一声，火星四溅，铁山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斧头险些脱手，虎口震得发麻。“有点意思，”大当家歪着头，像看猎物般打量他，“这一身蛮力，灵根倒是不错。”
林安趁机挥剑刺向他的侧腰，那里的鳞片相对薄弱。玄铁剑带着破空声，却被对方轻易避开，反而被他一爪扫中肩头，剧痛瞬间传来，伤口处竟泛起乌黑的颜色——有毒！
“林安前辈！”石磊急得红了眼，举剑刺向大当家的腿，却被对方一脚踹飞，撞在崖壁上，吐出口血。
“不自量力。”大当家冷笑，爪子再次扬起，直取林安的咽喉。就在这时，一道蓝光从林安怀里飞出，在空中凝成道水盾，堪堪挡住这致命一击。
是阿依娜留下的水灵气息！林安心中一动，想起她塞给自己的水囊，连忙拔开塞子，将灵泉水往伤口上泼去。清凉的泉水接触到伤口，乌黑的颜色迅速消退，疼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玄水珠的气息？”大当家眼中闪过惊喜，“那小丫头也来了？正好，省得老夫去找她。”他的气势陡然暴涨，黑气将整个一线天笼罩，弟子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他们的灵根正在被强行吞噬！
“住手！”林安目眦欲裂，玄铁剑上忽然泛起银光——那是他提前涂抹的聚灵珠粉末，此刻竟被他的血气激活，带着股纯粹的阳气，逼退了周围的黑气。
“凡人体内，竟有聚灵珠的灵气？”大当家愣住了，随即更加兴奋，“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的灵根……不，你的血肉，老夫要定了！”
他像头疯魔的野兽，疯狂地扑向林安。林安忍着肩头的剧痛，利用一线天狭窄的地形与他周旋，玄铁剑专攻他的鳞片缝隙，虽然伤不了他的根本，却也让他难以近身。
铁山趁机扶起石磊，将几颗清毒丹塞进他嘴里：“你怎么样？还能打吗？”
石磊擦掉嘴角的血，握紧剑：“能！”他看向林安的背影，少年的眼里第一次燃起真正的杀意——这个总是护着他的前辈，此刻正为了保护他们，独自面对可怕的敌人。
山风呜咽，黑气翻滚。林安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肩头的毒性虽然被压制，力气却在快速流失。他瞥了眼入口处的巨石，忽然有了主意。
“铁山！用惊雷弹！”林安大喊着，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大当家靠近崖壁。
铁山立刻会意，掏出最后一颗惊雷弹，点燃引线扔向巨石。“轰”的一声巨响，巨石轰然坍塌，将一线天的入口彻底堵死，也将大当家埋在了碎石之下。
“快走！”林安拉起石磊，跟着铁山从早就预留的侧洞钻了出去。身后传来大当家愤怒的咆哮，震得山体都在颤抖，但他一时半会儿显然出不来。
三人跌跌撞撞地跑出老远，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林安的肩头又开始发痛，乌黑的颜色比之前更浓，铁山和石磊也受了些轻伤，衣服被血浸透。
“这老怪物……太厉害了。”铁山抹了把脸，全是冷汗，“比黑袍人强十倍都不止。”
石磊望着一线天的方向，眼里满是后怕：“林安前辈，那些被留下的弟子……”
林安闭上眼睛，胸口像被巨石压住，闷得发痛。他知道，那些弟子恐怕已经……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是领队，必须撑下去。
“我们去中路找阿依娜。”林安站起身，声音沙哑，“大当家被困住，正好是汇合的机会。”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布满碎石的山路上，像三道倔强的伤痕。林安握紧玄铁剑，肩头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敌人的可怕，但他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他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危险，不知道能否顺利与阿依娜汇合，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为了那些牺牲的弟子，为了身边的同伴，更为了那个在中路等待着他的人。
属于他们的故事，在这断魂崖的血色黄昏里，又添了份沉重的悲壮，像崖壁上的劲松，在狂风中挣扎，却始终不肯弯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