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抱着那叠泛黄的纸页,脚底生风地往后院跑。刚拐过药炉旁的矮墙,就听见江知意在身后喊了一声:“慢点,别把字蹭糊了。”
他缩了缩脖子,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东西,压低声音嘀咕:“这破纸比金子还金贵,摔一下都得挨训。”
云娘正蹲在屋脊上啃半个冷馒头,听见动静探头往下瞧:“小祖宗,你可别嘴贫,今晚轮你前半夜守煎药间,敢打盹我拿菜刀拍你脑门。”
小满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没值过夜?上次毒蘑菇那事儿,我还熬到天亮呢。”
“那是你偷吃野菌中毒,硬撑着不肯认栽。”云娘咬了一口馒头,含混道,“师父说今夜要紧,裴家那帮人不会就这么罢休。”
小满不吭声了,抱着纸页快步钻进地窖,在夹层里塞好,又用几捆干艾草盖住。上来时看见江知意正站在窗边,手里摆弄一根银针,对着烛光轻轻转动。
“师父,真有人来?”他凑过去问。
江知意没抬头:“你不信?”
“信!可萧世子不是说了,他的人盯着裴府门口?”
“盯得住门,未必防得住墙。”她把银针收回袖中,顺手关紧窗户,“他们白天不敢动,夜里就难说了。”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瓦片被踩松了一角。
江知意眼神一凝,抬手示意小满退后。她没出声,只朝屋顶方向微微扬了下下巴。
云娘早就猫着腰挪到了屋脊边缘,右手已握住了别在腰后的菜刀。她屏住呼吸,盯着院墙角落的一处阴影。
三道黑影几乎是贴着地面滑进来的,动作极轻,落地时膝盖微屈,像狸猫踩雪。为首那人一手持短刃,直奔江知意卧房后窗。
就在他刚要翻窗的瞬间,云娘从屋顶跃下,菜刀横劈而出,刀锋擦着那人脖侧掠过,划开一道血线。
“哎哟!”她落地时还骂了一句,“还真来了!裴家狗鼻子还挺灵。”
那人猛地后退两步,抬手捂住脖子,发现掌心带血,眼神骤然发狠。身后两人立刻散开,一人扑向云娘,另一人绕到侧窗,试图强破。
江知意早等在窗后。
那人刚举起匕首撬窗棂,忽然觉肩头一麻,整条手臂顿时软了下来。他低头一看,一根银针正钉在他肩井穴上,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你——”他刚开口,江知意已推开窗扇,指尖再弹,第二根银针射入他环跳穴。
那人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想挣扎却使不上力,只能瞪着眼睛看她。
“你们主子派你们来送死,连句话都不让留?”江知意站在窗框上,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有没有吃饭,“哑巴也得有个缘由吧?”
那人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另一边,云娘正和第一个死士缠斗。她虽没练过正经武功,但常年走江湖,躲闪腾挪极为灵活。菜刀舞得呼呼作响,逼得对方只能招架。
“你还挺能扛。”她冷笑一声,突然假意失足后仰,那人趁机上前一步,却被她猛地抬腿踹中膝盖,顺势一刀拍在他手腕上。
“当啷”一声,短刃落地。
云娘翻身站起,菜刀抵住他咽喉:“再动一下,我就给你脸上添个对穿窟窿。”
最后一人原本打算趁乱逃走,刚翻上院墙,忽觉脚下一震,整个人僵在原地。
萧砚不知何时已立于檐角,手中折扇一甩,扇骨深深钉入墙砖,距那人脚尖不过寸许。
他缓步走来,月白长袍在夜风里轻荡,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跑?问过我没?”
那人脸色一白,缓缓退下墙头。
四下安静下来。
云娘押着两个活口,江知意走过来检查那根银针。她抽出针尖,借着烛光细看,发现针尖有些发黏,还带着一丝极淡的苦味。
“不对劲。”她低声说。
小满提着灯笼凑近:“怎么了?”
“这针碰过他皮肤,不该有这种残留。”她将针放入瓷瓶,拧紧盖子,“像是沾了什么东西。”
萧砚走过来,看了眼被制住的三人:“嘴巴封得很死,一个字都不会吐。”
“我知道。”江知意摇头,“他们是死士,宁死也不会供主子。”
“那就别问。”云娘一脚踹翻其中一个,“反正人都在这儿,裴浩想装不知道都难。”
萧砚没接话,只抬手召来两名隐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两人点头,拖着俘虏消失在夜色中。
江知意转身回屋,脚步未停:“小满,去把地窖里的驱秽粉拿出来,今晚所有门窗都要撒一遍。”
“啊?又要熏那玩意儿?”小满皱眉,“呛死人了。”
“呛不死。”她头也不回,“比被人摸进来割喉咙舒服。”
云娘跟着进来,把菜刀往桌上一扔:“我胳膊刚才被划了一下,没事,皮外伤。”
江知意瞥了眼她的袖口,果然有一道浅痕渗着血丝。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盒:“涂点止血膏,别沾水。”
“这点伤算啥。”云娘咧嘴一笑,“我当年在北镇街给人缝肚子,血喷一脸都没眨眼。”
江知意没笑,只把盒子推过去:“现在你是济世堂的人,不是街头游医了,别总拿命拼。”
云娘一愣,随即挠了挠头:“哦……对,我现在有组织了。”
外面风渐大,吹得灯笼晃了晃。
萧砚站在院中,仰头看着屋脊上的“济世”旗。旗面已被撕开一道口子,是刚才打斗时被刀锋扫到的。他没让人换,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站着。
江知意坐在灯下,翻开那本泛黄的册子。纸页脆得几乎不敢用力,字迹歪斜潦草,像是仓促写成。她一页页看下去,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字……”小满凑在旁边,“是不是有点眼熟?”
“像谁的笔迹?”
“不像是师父写的……倒有点像……”他忽然顿住,“像那天登记簿上那个送药老头的签名。”
江知意手指一顿。
她记得那个老头,驼背,咳嗽,拿了三副治寒症的药。登记时手抖得厉害,字也歪歪扭扭。
可这本册子里的内容,分明是某种药方残篇,记载的是一种古法解毒术,涉及穴位与草药配伍,绝非普通人能写出。
“把昨晚的登记簿拿来。”她说。
小满跑去拿来,递给她。
她对照着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抠了抠其中一页边缘。
纸张背面,有一点极淡的墨痕,形状像半个印章。
她眯起眼。
萧砚这时走进来,见她神色不对:“发现什么?”
“这本册子……”她慢慢说,“不是孤本。”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隐卫飞奔而来,在门口单膝跪地:“禀世子,西巷第三户人家刚翻墙出去一人,形迹可疑,属下追丢了。”
江知意猛地抬头。
萧砚眼神一冷:“盯住那户,所有人不得进出。”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纸页,指尖缓缓抚过那半个模糊的印痕。
烛火跳了一下,映得她眼底一片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