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妄看着这神圣而又残酷的一幕，“夫人，可探查到他所说的后手？若有隐患…...还是尽早解决为好。”
我收回漫天金莲，大殿重归昏暗。我看着那团记忆光球，里面驳杂的怨念让我微微蹙眉。
“你来看看他的记忆。”我将光球推向空妄，他的佛法修为至纯至净，由他来探查，比我更不容易受到其中负面情绪的干扰。
“如此……”空妄颔首，指尖金红光芒一闪，那团记忆光球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他的眉心。
他缓缓闭上双眼，玄刹的记忆如同一股混杂着血腥、怨毒与疯狂的洪流，瞬间冲入空妄的识海。然而，这些对于见惯了世间苦难与丑恶的他而言，不过是静湖上的一丝涟漪，转瞬即逝。
他对玄刹那点可悲的过往毫无兴趣，也对那份想要毁掉“她”声誉的幼稚动机感到不屑。如此肤浅的怨恨，根本不配成为她的敌人。他的神识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刀，精准地剖开层层叠叠的无用记忆，直奔核心——玄刹临死前所说的“后手”。
很快，一幅猩红的画面在他脑中炸开。
“他果然留有后手，”空妄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在魔界深处….....的魔渊，他设下了血祭大阵。若启动……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立刻阻止！”
血祭大阵!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我瞬间明白了玄刹那最后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他不是在诅咒我，他是在预告我的世界的灭亡!
我的魔界，我的子民…..花溪，魑臣，玄策，魅姬……他们所有人的脸在我脑海中—一闪过。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心底窜起，瞬间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我不再有丝毫犹豫。
“我们回去，去找阿鼻道尊带我们回去！”我当机立断。
“好，事不宜迟。”空妄立刻应声，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我们二人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火速赶回阿鼻莲台。莲台之上，阿鼻道尊一直等候在此，见我们去而复返，神色匆匆，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但并未多问。
不等我开口，空妄已一步上前，对着阿鼻道尊微微领首，声音沉稳而急促：“阿鼻道尊，劳烦送我们回魔界。”
时间紧迫，我仿佛已经能隔着无尽的空间，嗅到从魔渊深处飘来的，那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那冲天的怨气与血气，正像一个无声的倒计时，催促着我们。晚一分，我的世界就多一分覆灭的危险。
“多谢！”我朝莲台中央那道模糊的佛影颔首道谢。
“魔尊客气了。”阿鼻道尊的声音温和如初，他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周身的佛光随之收敛，“那……我便在此处等候二位，愿你们此行顺利。”话音落下，他便闭目垂首，再次入定诵经，仿佛这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收回目光，侧头看向身旁的空妄，心头的焦灼几乎要满溢出来。“好，走了！”
“前往魔渊吧，希望能赶在阵法启动之前。”他的声音带着的紧绷。
我们化作两道流光，朝着魔界最深处的魔渊疾驰而去。沿途的景象让我心头愈发沉重，原本虽混乱但生机勃勃的魔土，此刻却死气沉沉，连空气中都飘荡着绝望的哀嚎。忽然，一阵刺骨的阴风自地底卷起，无数面目狰狞、周身缠绕着黑气的恶鬼从四面八方涌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这些恶鬼…….应是玄刹的手下，想阻止我们去魔渊。”空妄停下脚步，他看向我，“夫人，要出手吗？”
我冷哼一声，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这些炮灰。玄刹已死，这些残渣余孽不过是螳臂当车。
我指尖引动一丝业火。那赤红的火焰看似微弱，却蕴含着净化万物的恐怖力量。火焰随我的心意化作漫天火雨，凡是触碰到火星的恶鬼，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在瞬间被焚为虚无，连同它们的怨念与罪业，一同被彻底净化。
“夫人的手段……”空妄看着这摧枯拉朽的一幕。“真是愈发让人惊叹了。”
“走！”我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麻烦还在后面。
空妄紧随我身后，眸中光芒流转。越是靠近魔渊，那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就越是清晰。“夫人，前方……便是魔渊了，那股血气…….”
我抬眼望去，只见魔渊的上空，一个巨大无比的血色法阵正在缓缓转动，仿佛一张吞噬天地的巨口。冲天的血光几乎要将整个魔界的天空撕裂，无数生灵的怨魂在法阵中哀嚎、挣扎，形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色符文。整个魔渊都在这股力量下颤抖、轰鸣。
我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将周身防御催动到极致，圣洁的莲花与佛光试图净化那浓得化不开的血气，却如同泥牛入海。就在此时，魔渊之中，无数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整个大阵的光芒骤然炽盛，显然是即将彻底启动！
“小心！”空妄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他猛地伸手将我拉至身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磅礴的血煞之力从阵眼处爆发，狠狠冲击在我们前方的空间。
“来不及了…..”他薄唇紧抿。
“不够…….”他看着我催动的净化之力被血光不断侵蚀，神色愈发冷峻，“必须彻底破坏阵眼。夫人，我有一法…..”
“说。”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需以我为引，”他看向我，那双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但很快便被决绝所取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用我的佛力冲击阵眼，你……..可愿助我？”
“我怕你受伤。”我的心猛地一揪。以身为引，冲击如此邪恶强大的阵法，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他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听到我的话，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却依旧沉稳：“比起阵法启动的后果……这不算什么。相信我，好吗？”
他清冷的目光此刻却盛满了不容拒绝的温柔与坚定，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万千星辰在他眼中陨落又重生。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点头。
“好！”
★★★
在他听到那个“好”字的瞬间，空妄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是魔胎，却修了一身与本性相悖的至纯佛法。这身力量，曾是他隔绝尘世、压抑本我的枷锁。可如今，他将要用这身枷锁，去守护她所珍视的世界，去扞卫她身为魔尊的疆土。
这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守护。但对他而言，这更像是一种赎罪，一种奉献。赎他生而为魔的原罪，奉献他此生仅有的、能为她付出的一切。
成佛，还是成魔？这个问题，他曾觉得毫无意义。可现在，他找到了答案。若能护她周全，便是堕入无间地狱，化身为魔，又有何妨？更何况，此刻他是用这身圣洁的佛光，为她而战。
他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的最深处。然后，他不再犹豫。
“那…….夫人准备好！”
周身佛力毫无保留地爆发，耀眼的金芒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将他整个人包裹。他不再是那个清冷的佛子，而是化作了一轮悬于魔渊之上的、煌煌烈日。金光所及之处，阴邪退散，怨魂净化。
“待我冲击阵眼时，你立刻用你的力量辅助我！”
留下这句话，他便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金色长虹，义无反顾地朝着那血色法阵最核心、最邪恶的阵眼冲去。
★★★
“好！”在他动身的瞬间，我亦毫无保留。然而，我清楚地知道，仅仅是鸿蒙力，或许不足以在不伤及他根本的情况下，与那积攒了万千生灵怨念的阵法抗衡。
一念及此，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指尖在胸口轻轻一点，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一滴殷红如血钻的液体，被我从心脏逼出，悬浮于指尖。那是我身为魔尊的本源——心头血。
“心头血为祭，鸿蒙开天！”
我将这滴心头血融入我催动的鸿蒙力之中。刹那间，我周身的九十九朵金莲光芒暴涨，圣洁的金色之中，融入了一缕霸道无匹的创世紫红。脚下的莲台层层叠叠，化作一座通天彻地的神桥，将我与那道冲向阵眼的金色长虹连接在一起。
空妄化作的金芒在得到我力量加持的瞬间，威势暴涨，狠狠地撞入了阵眼之中。整个魔渊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血色的法阵疯狂涌动，凝聚成无数狰狞的鬼脸与利爪，想要将那轮金日彻底撕碎、吞噬。
“再加把劲……”空妄闷哼一声，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我也能感受到他承受的巨大压力。
“好！”我咬紧牙关，将体内所有的力量，顺着那道神桥，源源不断地灌注到他身上。
就在我们的力量与阵法僵持到顶点的瞬间，空妄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拼尽全力的嘶哑：“就是现在！”
他忍着经脉寸断般的剧痛，将我们二人的力量汇聚于一点，于阵眼的核心，轰然引爆!
“轰——!
一声仿佛能撕裂天地的巨响传来，那旋转了不知多久的血色法阵，从阵眼处开始，寸寸碎裂。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开来，冲天的血光瞬间黯淡，无数被禁锢的怨魂在金光中得到解脱，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天空，正在恢复它原本的颜色。
“成功了……”
那轮耀眼的金色烈日，在完成使命的瞬间，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空妄的身影从光芒中跌出，袈裟上血迹斑斑，脸色苍白如纸，直直地从空中坠落下来。即便是脱力昏迷的最后一刻，他的目光依旧强撑着，死死地锁定在我的方向。
“夫人……”
我心头一痛，想也不想便飞身上前在他坠落地面之前，将他稳稳地接入怀中。顾不上查看他身上的伤势，我立刻将最精纯的生命神力源源不断地渡入他的体内，修复他受损的经脉和脏腑。
他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紊乱的呼吸也平稳下来。我刚松了口气，怀中的他却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唔.…”他感觉到伤势在快速恢复，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可下一秒，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双刚刚恢复一丝神采的眼眸骤然一凛，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执拗。他死死地盯着我，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慌乱的情绪。
“夫人，你方才……用了心头血？”
“无事！”我轻声安抚，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他却握得更紧。
“怎么会无事……”他挣扎着从我怀中起身，不顾自己才刚刚恢复些许的身体。他眸中的情绪剧烈翻涌，是后怕，是心疼，更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崩溃的恐惧。一字一句地问我：“你可知，这样……..会伤了你的根本?”
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心中又软又好笑。那个高高在上，视众生为无物的佛子，竟会为我慌乱至此。我索性不再挣扎，反而将手腕向他递近了些：“那你就探探脉。”
他眸光一凝，似乎在确认我话语的真假。最终，他还是依言，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搭在了我的脉搏之上。随着佛力的探入，他紧锁的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越拧越紧。
我的脉象平稳有力，神力充盈，丝毫没有动用心头血后应有的亏空与虚弱。这不合常理的状况，显然比探到我重伤更让他心惊。
“虽说你境界高，可孕期不宜损耗过大…….”他终于收回手，声音依旧紧绷，语气却不自觉地放缓了些，“以后，莫要再这般冒险了。”
他说这话时，视线不自觉地飘向我的小腹，声音又低了几分：“还有，孩子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