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心里的火没全消,但更多的是另一种烦躁。屋门还关着,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抽泣声,还有孩子细声细气的安慰。
妈的。小刀啐了一口。这算什么事?当年图那一天一万块钱的快活,哪想到留下这么个扯不断的根。
现在人家母子被欺负成这样,他倒像个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可接下来呢?咋收场?他本质上还是个嫖客心态,拔屌无情才是常态,可现在这屌……好像有点拔不出来了。
他又点上一支烟,狠吸两口,隔着门板,声音尽量放平:“别哭了。收拾利索点开门。一村子人都竖着耳朵听着呢,别让人看瘪了。”
这话里的意思,门里的周小碗一听就懂。哭声戛然而止。一阵窸窣的动静,擦脸整理衣服。过了一会儿,听见她低声对儿子说:
“刀刀,听话,外面那个叔叔……就是你爸爸。一会儿开门,你就扑上去叫爸爸,抱紧他。不然……那些坏人看爸爸走了,还会来欺负咱们娘俩……”
小刀在门外听得真切,心里那点别扭劲更浓了,但又被那声“爸爸”戳了一下,有点酸麻。
门“吱呀”一声开了。
周小碗站在门口,眼睛还红着,但脸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微微抿着一点笑,那股子旧式大小姐的端庄气韵又回来了,只是带着点脆弱的坚强。她手里牵着周刀刀。
那小崽子,抬头看了看小刀,又看了看妈妈,像是得了什么指令,忽然挣脱她的手,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一把抱住小刀的腿,仰起脸,声音又脆又亮,还带着点委屈的哭腔:
“爸爸!爸爸!你怎么才回来呀!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这一声“爸爸”,喊得毫无预兆,又自然无比。小刀浑身一僵,低头看着那张和自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那眼睛里纯粹的期待和依赖,心里某块坚硬的东西“咔嚓”一声,就这么碎了。他鼻子一酸,眼眶竟真的有点发热。
“哎!儿子!”他应得有点笨拙,弯腰一把将周刀刀抱起来,搂在怀里。小家伙沉甸甸的,带着奶香和一点汗味。
“带了!你看爸爸给你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都是你的!快拿去屋里藏起来,别让人抢喽!以后爸爸天天给你买!”
周刀刀欢呼一声,挣扎着下地,扑向屋檐下那堆琳琅满目的“贡品”,小眼睛里全是光。
小刀放下儿子,看向还站在门口的周小碗。她眼里含着水光,嘴角却努力上扬着。小刀没有任何犹豫,走上前,很自然地拉住她的手,入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他用力握了握,又伸手摸了摸她白皙却略显憔悴的脸颊。
院子里还没散干净的乡亲们都看着呢,这戏,得做全套。
“受这苦,为什么不去院子里找我……”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怎么傻乎乎躲到这地方?这世道,物资东西少,人心更坏,能往哪逃?别怕了,以后有我,谁也不敢再欺负你们。”
周小碗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但她强忍着,尴尬的,反手握紧小刀的手,用力点头。
想着当时,每次给小刀一万块钱,享受小刀像牲口一样的蛮力,爱爱,想着她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享受做女人,
又想着自己悲惨的命,刚成年就嫁给了一个不行的男人,而且家族又那么复杂,只有认命…
周小碗的牵牵小手紧紧拉着小刀,她真的得牵紧,因为,从心里她喜欢小刀,她准备和命运搏一搏,就算是那个无情的丈夫家势力在大,也不是天下无敌。
她觉得小刀能带她走出那个漩涡,带着刀刀长大,不求能和小刀成为真正的夫妻,但,至少小刀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要不,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大队书记和民兵队长陪着笑脸走了过来。书记是个干瘦的中年人,戴着顶旧帽子,先吼散了看热闹的村民:“都滚蛋!回家吃饭!下午谁他妈敢迟到扣工分!”
然后才转向小刀和周小碗,脸上堆起热情又带着点敬畏的笑:
“小碗同志,这位……同志,真是……哎呀,误会,都是误会!快,屋里坐屋里坐!今天您爱人回来,是大喜事!中午必须摆一桌,我让家里婆娘送几个菜过来,咱们队上干部都来,陪您爱人喝两盅,认识认识,压压惊!”
周小碗立刻接话,扮演着贤惠的女主人:“书记太客气了!快请进!当家的,这就是咱村支书,平时没少照顾我们娘俩。”她悄悄掐了小刀一下。
小刀会意,脸上也挤出点江湖气的笑:“书记费心了。刚才也是情况紧急,不得已动了家伙,惊扰乡亲们了。二狗子那家……”
“您放心!”书记把胸脯拍得山响,“二狗子这混账东西,罪有应得!持枪行凶,讹诈革命群众,我看他是活腻歪了!您看着,我怎么收拾他!保证以后薛家庄,没人再敢找小碗同志半点麻烦!”
一行人说着就往屋里让。小刀一手拉着周小碗,一手招呼着儿子,俨然一副男主人的姿态。
周小碗心里怦怦跳,她知道,这关暂时过去了。但看着小刀和干部们寒暄的背影,又看看兴奋地扒拉着零食的儿子,
她心里清楚,真正的麻烦,是她婆家那一个历史家族。
那个“皇家”的阴影,绝不会像一个二狗子这样倒下就真正消失。而身边这个男人……他真的能扛住吗?还是只是一场露水情缘,演完戏,提上裤子又走了?
周小碗担心的要死,可还得对付村里的大队书记,强龙不压地头蛇,小刀有一句没一句的迎合着。
小碗紧抓住小刀的手一下,轻轻道:“当家的,你们说着话,我这就做一些菜,去买些酒,边吃边聊”
松开小刀的手,像是松开一根救命稻草。脑子里又出现了一个画面,皇家的那些事,有一个不听话的妃子,被人塞进了一口皇宫里的井里,
好像孩子没了下文…
院子里进来一个衣服干净的妇女,四十来岁,梳洗的很整齐,支书的老婆来了,客气道:
“小碗妹子,大姐来帮你,以后在这薛家村,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家当家的就行,没人再敢起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