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是一道惊雷，在赤炎的心湖中炸开。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狂喜，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惶恐，仿佛生怕自己听错了，或者这只是一场易碎的幻梦。
凤清音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模样，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无奈和或许可以称之为“柔软”的东西。她收回放在他发顶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赤发柔软而滚烫的触感。
肩胛处传来的剧痛和毒素侵蚀的麻痹感让她微微蹙眉，将这份突如其来的、陌生的心绪波动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毒素，需要尽快处理。”她移开视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但仔细听，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冰棱般的锐利。
赤炎这才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目光立刻落在她肩头那狰狞的伤口上，乌黑的血液仍在缓慢渗出，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他的心瞬间被揪紧，所有旖旎的心思都被担忧和自责取代。
“对，解毒！要怎么做？”他急切地问道，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因牵动内伤而闷哼一声。
“别动。”凤清音按住他，“我自己可以。”
她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全力运转《混沌凤鸣诀》。丹田内的混沌气旋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度旋转起来，灰蒙蒙的真元携带着点点星辉与丝丝地火之力，如同潮水般涌向肩胛的伤口，将那盘踞的阴寒毒素层层包裹。
然而，这毒素极为刁钻歹毒，仿佛拥有生命般，不仅顽固地抵抗着混沌真元的净化，甚至还在不断吞噬她的生机，并向心脉蔓延。混沌真元虽能勉强压制，但想要彻底祛除，却异常艰难，速度缓慢。
赤炎紧张地守在一旁，看着她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微微苍白的脸色，心急如焚。他能通过契约感受到她正在承受的痛苦与毒素的难缠。
“让我帮你！”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将自身妖力度过去。虽然他的妖力也所剩无几，且属性灼热，未必对症，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独自承受。
“不行。”凤清音睁开眼，阻止了他，“你妖力属性与这毒素相冲，贸然介入，只会加剧冲突，让我分心。”
她顿了顿，看着少年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焦急与无力，沉默了一下，补充道：“守好四周，别让人打扰。”
这算是交付了信任？
赤炎重重地点了点头，强压下心中的焦躁，挣扎着移动到洞口附近，虽然身体虚弱，但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最忠诚的护卫，警惕地注视着瀑布之外的一切动静。他知道，此刻他能做的，就是为她护法，不让她再有任何后顾之忧。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缓缓流逝。瀑布的水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凤清音心神沉入体内，与那顽固的毒素进行着拉锯战。混沌真元不断被消耗，又不断从气旋中得到补充。那毒素如同附骨之疽，每每在被逼退些许后，又会寻隙反扑。好几次，那阴寒之力险些冲破封锁，窜入心脉，都被她以强大的意志力和更精妙的真元操控强行压下。
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远比一场大战更累。
就在她感觉真元消耗过大，神识也开始有些疲惫，祛毒速度再次慢下来时，一股精纯而温和的、带着勃勃生机的能量，通过共生契约的通道，缓缓流入她的体内。
这股能量并非妖力，而是更加本源的生命气息，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她有些干涸的经脉，补充着她的消耗，甚至让她对混沌真元的掌控都变得更加圆融了一丝。
是赤炎！
他正在通过契约，将自己本就珍贵的本源生命力共享给她！
凤清音心神微震。对于妖族而言，尤其是重伤未愈的状态下，本源生命力何其重要！他这样做，无疑会大大延缓他自己的恢复速度，甚至可能伤及根基。
这个笨蛋。
她想要切断这股生命力的输送，却发现契约一旦建立，这种程度的共享几乎是自发的，难以强行阻止，除非一方彻底封闭心神。
心中那股陌生的暖流再次涌动，比之前更加清晰。她不再分心，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这股涌入的生命力，配合着混沌真元，对那顽固的毒素发起了最后的围剿！
有了这股生力军的加入，混沌真元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净化效率陡然提升！灰色的气流如同磨盘，将那阴寒毒素一点点碾碎、剥离、最终化为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凤清音肩头伤口处最后一丝青黑色终于褪去，流出的血液恢复了鲜红。她猛地逼出一口乌黑的毒血，喷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毒素，终于彻底清除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与锐利。
一直紧张关注着她的赤炎，看到她睁开眼，肩头伤口颜色恢复正常，顿时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凤清音立刻起身，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没…没事。”赤炎靠在她身上，嗅着她身上那清冷中带着一丝血腥气却又让他无比安心的味道，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你没事就好。”
看着他强撑的样子，凤清音心中微软。她扶着他坐回干爽处，取出最后几颗青木回元丹，自己服下一颗，又将另一颗递到他嘴边。
这一次，赤炎没有任何犹豫，顺从地张口吞下。丹药化开的暖流滋养着他们共同受损的身体。
两人靠坐在石壁下，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瀑布的水声掩盖了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
经过方才生死一线的并肩与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单纯的救助与被救助的关系。
赤炎偷偷抬眼，看着凤清音沉静的侧脸，看着她纤长睫毛投下的淡淡阴影，心跳如擂鼓。他想起那个冲动之下的吻，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涌了上来，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他既忐忑又期待，不知道她会如何回应。
凤清音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少年那几乎要实体化的紧张和灼热视线。她并非无知无觉，前世今生，她也曾经历过情愫暗生，只是最终都被背叛与仇恨冰封。赤炎的纯粹、炽烈与不顾一切，像一团火，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她冰封的世界。
她沉默着，并非抗拒，而是在审视自己的内心。
许久，就在赤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几乎要被失落淹没时，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为什么？”
赤炎愣了一下，抬头对上她平静却深邃的目光，瞬间明白了她问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不顾性命地救她？为什么？会有那个吻？
他的脸更红了，但这一次，他没有躲避她的目光。红宝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定而炽热的光芒，如同最纯粹的火焰。
“我不知道。”他声音有些低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真诚，“看到你有危险，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会很疼，比受伤还要疼。我不想再看到你流血。我想保护你。”
他顿了顿，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凤清音，我心悦你。”
简单直接，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带着少年最赤诚、最滚烫的心意。
凤清音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映照着篝火、如同燃烧着星辰大海的眸子，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紧张与期待。
冰封的心湖，在那炽热的注视下，仿佛有春水消融，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她想起了他扑向毒剑时决绝的背影，想起了他共享生命力时的毫不犹豫，想起了他此刻笨拙却真挚的告白。
或许……尝试着去相信，去接纳，也并非不可？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他依旧滚烫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
“我知道了。”
她没有说“我也心悦你”，但这三个字，以及那轻柔的触碰，对于赤炎而言，已然是天籁之音，是足以照亮他整个世界的曙光！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仿佛生怕她反悔一般，眼中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彩，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清音。”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喜悦。
凤清音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与自己微凉截然不同的滚烫温度，一种陌生的、名为“安心”的情绪，悄然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瀑布之外，夜色渐深，星子闪烁。
狭小的山洞内，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一对人儿依偎的身影。
前路依旧坎坷，危机四伏。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无人打扰的山涧深处，两颗曾经孤独冰冷的心，第一次真正地靠近，彼此温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