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几乎是撞进潇湘馆的。
他身后跟着的袭人气喘吁吁，他自己衣角上还甩着雨水和泥点。那张俊美的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跑得急，而是因为气。
院子里那摊狼藉，廊下几个丫鬟婆子脸上来不及收敛的讥诮，像一根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戳进了他的眼。
“好个刁奴！好个狗仗人势的老货！”贾宝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善保家的消失的方向，声音都变了调，“我这就去回老祖宗，不剥了她的皮，我就不姓贾！”
他像一阵风刮进屋里，胸中憋着一万句心疼的、体己的安慰话。他准备好了，只要一看到林妹妹垂泪，他就要把她揽在怀里，赌咒发誓，把天都翻过来给她出气。
可他看到的景象，让所有话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林云斜倚在榻上，脸色是一种病中才有的透明质感，神情却平静得吓人。她手里捏着一卷书，好像外面那场天翻地覆的闹剧，只是书页上落下的一粒灰尘，她甚至都懒得去拂。
而紫鹃，正蹲在地上。
她一文钱、一文钱地捡起那些滚落在泥水里的铜板。动作很慢，指节因为用力而绷紧，像是在从泥泞里打捞主仆二人被踩碎的脸面。
这个画面，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像一把刀，精准地剜在贾宝玉心上。
“妹妹……”他走过去，声音艰涩，充满了化不开的自责，“都怪我，是我没用！若不是为了我，你……你怎会受这般折辱……”
他伸出手，想去握那只搭在书卷上、瘦得几乎只剩骨架的手。
然而，林云只是将书翻了一页，手腕轻移，恰好避开了他的触碰。
动作轻柔，却像一刀斩断了他伸过去的所有关切。
她抬起眼，那双总是水光潋滟的眸子，此刻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宝二哥，”她开口了，声音还是虚弱的，却带着一种冷冽的条理，“这口气，你争不回来。”
贾宝玉的身体僵住了。
“你去老祖宗那儿闹，闹得越大，太太的脸面就越下不来。”她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吐得清晰无比，“最后，那老货最多挨几句不痛不痒的骂，而我呢？我只会落得一个‘骄纵乖张，撺掇宝玉，忤逆长辈’的名声。”
她顿了顿，视线从贾宝玉涨红的脸上移开，落在了紫鹃捡起来的那堆铜钱上。
“你的好心，对我来说，是催命的符。宝二哥，你懂吗？”
轰！
贾宝玉的脑子里像炸开了一个惊雷。
他所有的义愤填膺，所有的英雄情怀，被她用最平静、最残酷的话，剥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底下那个可笑又无能的内核。
他不是来保护她的，他是来给她招灾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滚油烫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来自贾宝玉的羞愧值+400！】
【来自贾宝玉的无力值+350！】
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林云垂下眼帘。这一剂猛药，火候刚刚好。
就在贾宝玉被巨大的挫败感折磨得快要站不住时，林云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像一根羽毛，轻轻落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罢了，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上了一丝自嘲和怅惘，“终究是我命薄，与人无尤。”
她没再看他，转头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那是一种彻底的、不让他人踏足的疏离姿态。
贾宝玉的心猛地一抽。
被她用道理剖析，是痛；可被她这样彻底地关在心门之外，是绝望。
他宁愿她骂他，怨他，也比现在这样，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要好。
就在他心如刀绞，不知该进该退时，忽然听到她用一种梦呓般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着窗外的雨打芭蕉低吟：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那声音太轻，太飘，根本不是在与人交谈，而是她灵魂深处无意识的流淌。
贾宝-玉的呼吸停滞了。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这四句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
人生在世，可不就是一只偶然踏在雪地上的鸿雁吗？爪印留下了，但鸿雁早已飞向了不知名的远方，哪里还会在意身后这点痕迹？
何等的潇洒！何等的通透！何等的旷达！
这早已不是闺阁女儿的伤春悲秋，而是一种俯瞰苍生、勘破聚散的禅意与豪情！
他呆呆地看着林云的侧影。
她病了一场，像是被神仙渡了一口气，褪去了所有小女儿的执拗和尖酸，从骨子里生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神性的光辉。
这种光辉，让他心折，让他敬畏，更让他……疯狂地想要靠近，想要占有。
他明白了。
她不是在拒绝他，她是在告诉他，他们这些凡俗的争斗、羞辱，在她眼中，不过是雪地上的一片爪印，不值一提！
她的境界，已经远远超脱了所有人！
【叮！检测到贾宝玉爱慕值+500！】
【叮！检测到贾宝玉崇拜值+600！】
【叮！检测到贾宝玉困惑值+450！】
一瞬间，狂暴的情绪值洪流涌入林云的意识，转化为1550点能量。
成了！
“妹妹……”贾宝玉的声音都在发颤，他小心翼翼地向前一步，像是怕惊扰了神明，“这诗……这诗……”
林云仿佛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她转过头，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迷茫看着他。
“什么诗？”她轻描淡写地反问，好像那首足以惊艳世人的绝唱，真的只是她随口的一句呢喃。
这种不自知的姿态，比任何炫耀都更具杀伤力。
她重新拿起那本旧书，眼皮倦怠地垂下：“我乏了。宝二哥也回吧，别在这里过了病气。”
又是这样！
贾宝玉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抛上云端，又重重地摔进冰海。
前一刻，他以为自己窥见了她灵魂的一角，感觉两人从未如此贴近。
下一刻，她就用最疏离的姿态，把他推到千里之外。
他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有无尽的爱慕，可看着她那张写满“请勿打扰”的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能狼狈地、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一步。
“那……妹妹好生歇着。我……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背影写满了巨大的冲击和茫然。
他没看到，就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隔壁耳房的门帘后，一个负责给薛宝钗通风报信的小丫头，正捂着嘴，悄悄地溜了出去，满脸都是见了鬼的震惊。
很快，潇湘馆里发生的这一切，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会原封不动地传到蘅芜苑。
一道冰冷的提示音在林云脑海中响起。
【来自薛宝钗的嫉妒值+600！怨恨值+200！】
林云的唇角，终于掀起一道冰冷的弧度。
一石二鸟，完美。
她闭上眼，心神沉入系统。
【情绪值：5369点】
足够了。
她的意识，落在了商城里那个闪着微光的选项上。
【技能升级：过目不忘→举一反三。需求：3000情绪值。】
【举一反三：在过目不忘的基础上，宿主将拥有超凡的联想与推演能力，能从已知信息中，快速推导出未知结论。备注：学神必备，宅斗利器。】
“系统，升级技能。”
【叮！情绪值-3000！技能‘过目不忘’已升级为‘举一反三’！】
一股清凉的气流瞬间洗刷过脑海，无数过去被忽略的红楼细节，此刻被自动串联，形成了一条条全新的逻辑链。
比如……
她忽然睁开眼，眸中一片清寒。
“紫鹃。”
“奴婢在！”紫鹃快步上前，眼神里全是狂热的崇拜。在她看来，自家姑娘刚才那一套行云流水，简直是神仙手段，把那混世魔王治得服服帖帖！
林云没理会她的星星眼，声音冷得像冰。
“去，关门。把刚才王善保家的那条老狗踏过的地砖，用淘米水给我擦洗三遍，我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