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发生在洒满阳光的休息隔间里、无声的十指交扣,像一道清晰的分水岭,将谭韫航与顾言的关系彻底推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与心照不宣的亲密。
他们依旧在众人面前保持着学生会会长与特优生该有的距离,但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某种东西已经彻底改变。
一个眼神的交汇,一次手指的偶然触碰,甚至只是并肩站着看橙子玩耍,都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说的暧昧与张力。
顾言看向谭韫航的眼神,不再仅仅是认可或感激,那里面糅合了太多复杂而炽热的情感,像沉默的火山,内里是滚烫的岩浆。
谭韫航冷静地接收着这一切,将顾言的反应视为攻略成功的标志。
他精准地控制着节奏,既不急于推进,也不刻意疏远,像最高明的猎手,耐心等待着猎物彻底沉沦。
然而,他无法完全忽略心底那丝随着亲密接触而悄然滋生的、脱离计算的异样感,只能将其强行归因于任务环境对心理的影响。
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中,常明轩的十八岁生日到了。
作为常家独子,他的成人礼举办得极为隆重,包下了本市最顶级的会员制酒吧穹顶,邀请了几乎整个圣樱学院金字塔尖的年轻一代,以及不少商政名流。
谭韫航作为他十几年的发小,于公于私都必须出席。
当晚,穹顶酒吧光影迷离,音乐喧嚣,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与奢华香水的味道。
常明轩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他穿着一身定制的暗红色丝绒西装,衬得他越发俊朗夺目,穿梭在人群中,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笑容灿烂,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谭韫航到得不算早,他穿着一身经典的黑色礼服,气质清冷,与周遭的热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常明轩几乎是立刻撇开了围着他的人,大步走了过来。
“韫航!你终于来了!”常明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喜悦,伸手就想像以前那样揽住谭韫航的肩膀。
谭韫航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碰触,将手中包装精美的礼物递过去,语气平和:“生日快乐,明轩。”
常明轩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底那丝烦躁似乎更明显了。
他接过礼物,随手递给旁边的侍者,目光却紧紧锁在谭韫航身上:“谢谢,今晚陪我喝几杯?”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谭韫航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能感觉到常明轩情绪的不对劲,那种被刻意压抑的失落和不满,几乎要冲破他阳光的外壳。
他不想在这种场合与常明轩发生冲突,这于他的身份和计划都无益。
“好。”他最终点了点头。
常明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重新注入了活力,他拉着谭韫航的手腕,将他带到了吧台最显眼的位置。
“两杯明日边缘。”常明轩对调酒师打了个响指,那是酒吧招牌的高度数鸡尾酒。
酒很快送了上来,湛蓝色的液体在迷离的灯光下泛着危险而诱惑的光泽。
“来,韫航,为我们十几年的交情。”常明轩端起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谭韫航,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强调。
谭韫航端起酒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灼烧感。
常明轩却像是跟谁赌气一般,仰头将大半杯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将酒杯顿在吧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引来周围一些人的侧目。
“慢点喝。”谭韫航微微蹙眉。
“没事!”常明轩摆手,又向调酒师要了一杯,他转过头,凑近谭韫航,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谭韫航的耳畔,声音压低,却带着明显的情绪,“韫航,我们是不是生分了?”
谭韫航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语气依旧平静:“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常明轩嗤笑一声,眼神带着点执拗的醉意,“那你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跟那个顾言走得那么近?”
他终于问出了口,那双曜石般的眼睛里,不再有平日的阳光,只剩下被酒精和情绪浸泡后的晦暗与直白的不甘。
谭韫航心中微凛,知道今晚无法轻易糊弄过去。
他放下酒杯,正视着常明轩:“明轩,你是我的朋友,这一点永远不会变。至于顾言,”他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最不会刺激对方的说法,“他有他的价值。”
“价值?”常明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声里带着嘲讽,“什么价值?比我这个十几年的朋友还有价值?韫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功利了?”
他的声音有些大,周围已经有人好奇地看了过来。
谭韫航的脸色冷了下来,他不喜欢这种被当众质问的感觉。“常明轩,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常明轩猛地抓住谭韫航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眼神执拗而痛苦,“我只是不明白!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因为,因为……”
他因为了半天,却说不出口那个他隐约感觉到、却不敢深想的可能性。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谭韫航,像是要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答案。
就在这时,酒吧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是顾言。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日常衣服,身形清瘦,背脊挺直,像一株误入浮华世界的青竹。
他的目光在迷离的光影中扫视,最终,精准地定格在了吧台这边,定格在了常明轩紧紧抓着谭韫航手腕的那只手上。
顾言的脸色,在变幻的灯光下,瞬间沉了下去。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像是骤然凝结了万载寒冰,锐利而冰冷地射向常明轩,以及他们交缠的手腕。
谭韫航在顾言出现的瞬间,心脏就莫名地紧了一下。
当他接触到顾言那冰冷刺骨的目光时,一种前所未有的、类似于被抓包的窘迫感,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甩开了常明轩的手。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意味。
常明轩被他甩得踉跄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又看了看谭韫航,最后,顺着谭韫航的视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顾言。
三个人的目光,在喧嚣迷离的酒吧中,短暂地碰撞在一起。
复杂,尖锐,暗流汹涌。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