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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机降落在首都机场时，正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细密的雪粒在跑道的灯光中飞舞，舱门打开，清冽的寒风涌进来。
前来接机的工作人员与林枫简短交谈后，一行人便乘车离开机场。路上，工作人员告知了接下来两天的安排——主要领导将听取汇报。
岩温望着车窗外飞扬的雪花，这位生长在滇南的干部对北方的冬天还有些不适应。王建国坐在前座，怀里紧抱着装满了资料的公文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皮革表面。
林枫看在眼里，温声说：“王总，放轻松。就当是向关心这项工作的同志汇报情况。”
王建国回头，勉强笑了笑：“道理我懂。就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汇报。”
车子在雪中平稳行驶。林枫望着窗外掠过的城市轮廓，忽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来这里参加培训时的情景。那时的心情，与此刻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
次日上午，会议室里。
林枫一行提前抵达。房间布置简洁，墙上挂着地图，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
主要领导已经在座了。看到他们进来，便站起身，露出温和的笑容。
“辛苦你们跑一趟。”领导与林枫握手，又转向岩温和王建国，“岩温同志，扎根边疆多年，不容易。这位是王建国总工程师？听说你在工地扎了三个月？”
岩温和王建国连忙问好。王建国的手有些抖，领导握住时，明显感觉到了，便笑道：“王总工程师，不用紧张。今天咱们是交流情况——你是技术专家，我是来了解情况的。”
这话让王建国的紧张感消了大半。他挺直腰板：“领导，我一定把情况说清楚。”
众人落座。领导没有坐在主位，而是选了长桌一侧的中间位置。
“林枫同志，你们先说说吧。”领导开门见山，“滇省这大半年的工作，我看了些材料，但更想听你们亲口讲。特别是那些材料里写不出来的——基层的实际情况，干部群众的体会，还有你们自己的思考。”
林枫翻开汇报材料，却没有照本宣科。他抬头看向领导，目光清澈而坚定：“领导，那我就从一个人讲起。”
“哦？什么人？”
“木古村的老支书，扎西顿珠，六十八岁。”林枫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情感，“今年，他的孙女差点出事，是我们及时发现才避免的。按说，老人应该对工作有意见。”
领导点点头，认真听着。
“但事实恰恰相反。”林枫继续说，“老人对我们说：‘我知道你们在想办法。我只求一件事——把路修通，让娃娃们能平安上学，让乡亲们能放心出门。’”
会议室里很安静。
“从那天起，木古村的群众自发组织起来，帮着修路、巡查。九十岁的老人每天送水送饭，说‘我这把老骨头，也要为子孙后代尽一份力’。”林枫顿了顿，“我们做的所有工作，说到底，就是为了回应这样的期盼，不辜负这样的信任。”
领导沉思片刻，缓缓道：“民心是最大的底气。你们抓住了根本。”
“所以我们的汇报，就从民心开始。”林枫示意岩温，“省长，你讲讲边境群众的生活变化。”
岩温打开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组对比照片。他没有念数字，而是讲了一个个具体的人家：
“这是瑞丽的一位大婶，在边境做了多年小生意。安置时，她最担心的是孩子上学问题。我们协调后，孩子进了当地学校。现在她在新摊位做生意，每天能多挣些钱，她说：‘第一次觉得日子有奔头。’”
“这是勐腊的一位村民，去年家人因为路不通耽误了送医。这次修路，他是最积极的一个。他说：‘我不想让别人再遭我受过的罪。’”
“这是腾冲的一位乡村医生，以前出诊要翻山越岭。现在我们改善了乡村医疗条件。她说：‘以前是病人找我难，现在方便多了。’”
一张张照片，一个个故事，串起了大半年的工作。岩温讲得很动情。领导听得很专注，不时记录。
照片播完，岩温总结道：“这些变化，不是数字能完全体现的。我们统计了，边境地区今年新增就业，收入增长，但更重要的是——群众眼里有了光，心里有了希望。”
“好，说得好。”领导放下笔，目光中满是赞许，“发展为了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你们做到了。”
接下来轮到王建国。老工程师站起身时，腿还是有些发软。林枫投来鼓励的目光。
“领导，”王建国打开技术报告，声音一开始有些发颤，但很快稳了下来，“我汇报三个方面的内容：第一，我们发现了什么问题；第二，我们怎么解决问题；第三，我们怎么防止问题再发生。”
他调出一张地质剖面图，那是勐腊某段路的勘查结果。
“这是我们用专业设备发现的。”王建国指着图表上的标注，“这里埋的不仅有普通垃圾，还有特殊废料。埋藏时间很长。”
领导的眉头微微皱起。
“发现问题后，我们面临选择——是简单处理，尽快复工？还是彻底治理，哪怕耽误工期？”王建国顿了顿，“我们选择了后者。”
他展示治理过程的照片：层层开挖，专业清理，严格施工……每一道工序都有严格的标准。
“治理历时两个多月，清除了大量填埋物，回填了合格材料，浇筑了混凝土结构。”王建国调出最后一张照片——那块立在边坡上的石碑，“治理完成后，我们立了这块碑。碑文写得很直白：这里曾经埋着什么，怎么发现的，怎么治理的。我们要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知道——发展当重长远，建设须守底线。”
汇报到这里，王建国完全进入了状态。他讲技术参数如数家珍，讲质量控制斩钉截铁。那个在工地上一丝不苟的老工程师，此刻展现出了同样的专业和执着。
“通过这次治理，我们建立了一套长效机制。”王建国调出流程图，“从初步筛查，到详细勘查，再到验证取样，最后制定专门方案。这套方法已经在全省推广。”
他合上报告，深深吸了一口气：“领导，我是一名工程师，这辈子做过很多工程。但这次是我做得最用心的一次。因为我知道，这要管很多年，要走几代人。我不敢马虎，也不能马虎。”
领导静静地听着。等老工程师说完，他缓缓开口：“王总工程师，我问你一个问题。”
“领导请讲。”
“如果当初你们选择了简单处理，尽快复工，现在可能已经完工了。工期提前了，一时也会满意。你会后悔现在的选择吗？”
这个问题很直接。
王建国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抬起头，眼神坚定：“不后悔。领导，我干了一辈子工程。我见过太多因为图快、图省事最后出问题的情况。工程完成了，是成绩；出事了，是责任。我不能把隐患留给以后。”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我的老师，一位老工程师，退休前跟我说过：‘咱们做工程的，手上握的不是普通材料，是沉甸甸的责任。’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
领导的眼睛亮了。他站起身，走到王建国面前，伸出手：“王总工程师，谢谢你。谢谢你为这项工程，为将来要使用它的人，守住了一个工程师的良心。”
王建国连忙起身握手，情绪有些激动。
“坐，都坐。”领导回到座位，神情认真，“林枫同志，岩温同志，王总工程师，你们今天给我讲了很好的情况。这些情况说明了——什么才是真正对人民负责，什么才是真正对历史负责。”
他翻开笔记本，上面记满了刚才的内容。
“滇省这大半年的工作，我有几点感受。”领导缓缓说道，“第一，你们心里装着群众。真正深入基层，了解实际，回应期盼。第二，你们敢于担当。敢于面对难题，敢于为长远考虑。第三，你们方法得当。尊重规律，科学施策，建立起长效机制。”
林枫三人凝神聆听。
“特别是这次隐患排查治理，”领导加重语气，“表面看是增加了工作量。但实际上，你们是在补上过去的不足，是在筑牢发展的基础。这件事做得好！”
他看向林枫：“林枫同志，你们探索的这套工作方法，很有价值。建议好好总结，形成可推广的经验。这不只是滇省的需要，也是很多地方都面临的情况。”
“是，我们一定认真总结。”林枫郑重回答。
领导又看向岩温：“岩温同志，你刚才讲的那些群众的故事，很生动。这说明你们的工作做到了群众心里。民族地区的干部，就要像你这样，既懂政策，又懂实际。”
岩温激动地点头：“谢谢领导肯定，我一定继续努力。”
最后，领导看向王建国：“王总工程师，我送你八个字——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希望你继续发扬这种专业精神、负责精神，为建设工作贡献更多力量。”
“一定！”王建国挺直腰板。
会议原定一个半小时，结果开了两个多小时。结束时，领导亲自送他们到门口。握手告别时，他语重心长地说：“林枫同志，你们在滇省的探索，很有意义。继续扎实工作。”
“请放心！”三人齐声回答。
走出会议室，王建国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湿透了——不是紧张，是激动。岩温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林枫的表情最平静，但眼中闪烁着光芒。
工作人员等在走廊尽头，笑着说：“看来汇报很顺利。领导很少留人这么长时间。”
“辛苦了。”林枫说。
“应该的。”工作人员看看表，“下午还有一场汇报。几位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休息。”林枫说，“我们找个地方，把上午的情况再回顾一下，为下午做准备。”
下午，会议室。
这次的会议规模大多了。长条形的会议桌两侧坐了二十多人——相关部门的负责同志都在场。
主持会议的领导开门见山：“同志们，今天请滇省的同志来，主要是听他们汇报工作情况。林枫同志，你们开始吧。”
这次汇报，林枫调整了重点。他用了四十分钟时间，系统阐述了工作的总体思路、主要做法、阶段成效和下一步打算。汇报中，他特别突出了几个关键点：
“我们始终坚持系统考虑，把相关工作作为一个整体来谋划。不是单打一，而是统筹推进。”
“我们始终坚持问题导向，敢于面对历史遗留问题。我们认为，新的发展，必须补齐过去的短板。”
“我们始终坚持群众路线，把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放在改善民生、凝聚人心上。”
汇报过程中，各部门负责同志不时提问。林枫、岩温、王建国三人分工合作，一一作答。
问答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主持会议的领导一直认真听着，偶尔记录。
最后，领导总结发言：“听了滇省的汇报，很受启发。你们的工作有几个特点：一是站位高，自觉把相关工作放在大局中考虑；二是思路清，坚持系统推进；三是作风实，敢于面对困难；四是成效好，群众得到了实惠，工作取得了进展。”
他顿了顿，环视会场：“滇省的探索，对其他地区也有参考意义。特别是他们处理历史遗留问题的做法，体现了责任和智慧。”
会议结束时，领导特意留下林枫：“林枫同志，晚上我还有安排，就不多留了。但有几句话，我想单独跟你说。”
其他人陆续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领导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飘扬的雪花：“林枫，滇省的工作，大家是认可的。但你要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清醒。”
“请您指教。”林枫认真地说。
“谈不上指教，算是我个人的一点体会。”领导转过身，“相关工作是一项长期任务，不可能一下子完成。你们现在开了个好头，但后面的路还很长。可能会有反复，可能会有新的挑战。你要有思想准备。”
林枫点头：“我明白。我们已经建立了常态化工作机制，会坚持不懈地抓下去。”
“还有一点，”领导目光深远，“滇省的探索，不仅要解决自己的问题，更要为其他地方提供参考。你们在实践中的经验和做法，都是宝贵的。要好好总结。”
“我们正在做这件事。准备形成一套工作规范。”
“好。”领导露出笑容，“林枫，好好干。需要你这样既能推进工作、又能深入思考的干部。”
他伸出手，与林枫紧紧相握：“回去代我向滇省的同志们问好。告诉大家，他们的努力，大家看在眼里；他们的成绩，群众记在心里。”
“一定带到！”
晚上，返回驻地的车上。
雪还在下，城市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中。长安街两侧的华灯初上，在雪幕中晕开温暖的光圈。
王建国靠着车窗，忽然说：“林书记，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林枫问。
“想明白为什么咱们能克服这么多困难。”王建国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因为咱们心里装着对的东西——对群众的责任，对工作的尊重。这些东西，比什么都管用。”
岩温接话：“王总说得对。今天领导的肯定，不是肯定咱们多能干，而是肯定咱们走的路子对，坚持的原则对。”
林枫望着窗外飞逝的雪景，缓缓道：“路子对，是因为我们始终牢记为了谁、依靠谁。原则对，是因为我们守住了底线、扛起了责任。这是根本，什么时候都不能丢。”
车子在雪中平稳行驶。车厢里很安静，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涌动着力量。
这一天的汇报，不仅是对过去大半年工作的总结，更是对未来方向的确认。他们知道，前路依然漫长，挑战依然存在，但方向已经明确，脚步已经坚定。
回到驻地，林枫没有马上休息。他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今天的思考。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望向窗外。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但在这苍茫之中，他仿佛看到了滇南的群山，看到了那里的灯火，看到了群众期盼的眼神。
那些灯火，那些眼神，就是他们继续前行的力量。
手机震动，是家人发来的信息：“那边下雪了吧？家里一切都好，等你回来。”
林枫笑了，回复：“雪很大，但心里很暖。很快回去。”
是啊，工作还很长。滇省的相关工作，刚刚开了个头。而他们这一代人，要用努力和智慧，一步一个脚印，把这件事做下去，做扎实，做好。
因为这是时代赋予的责任，是群众托付的期望。
窗外，雪落无声。而奋斗者的脚步，永远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