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食物。”
林渊看着吴邪,像是在看一个地图的导航员。
“在这本笔记本,指引的地方?”
这句话,一下就让吴邪的神经紧绷。
食物。
阿宁。
那个在西沙并肩作战过的女人。
那个在云顶天宫有过争执的女人。
那个刚刚还坐在自己店里,脸上带着决绝和悲哀的女人。
她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换来了一本笔记。
一本对她来说,毫无用处的笔记。
她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然后,她死了。
带着释然的微笑,死在了林渊的手下。
现在,在林渊的口中,她用生命换来的东西,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她存在过的意义……
仅仅是“新的食物”的线索。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吴邪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它烧掉了恐惧,烧掉了理智,烧掉了所有的小心翼翼。
“这不是食物!”
吴邪的嗓音因为激动而破裂,发出了一声近乎咆哮的怒吼。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林渊,抓着笔记的手因为用力而颤抖。
“这不是他妈的食物!”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会哭会笑的人!”
“她叫阿宁!”
“她用她的命!换来了这本笔记!不是为了给你当什么菜单的!”
吴邪的胸口剧烈起伏,铺子里只回荡着他粗重的喘息声。
他吼完了。
把所有压抑在心底的悲伤、恐惧和愤怒,都吼了出来。
然后,他看见了林渊的眼睛。
那双纯金色的瞳孔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被冒犯的愤怒,没有不耐烦,没有轻蔑。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吴邪的怒火,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连个回音都没有。
林渊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那双金色的眼瞳深处,有微不可察的光芒在流动。
像是在分析一段无法识别的代码。
像是在处理一个从未见过的、全新的数据模型。
吴邪的愤怒。
吴邪的咆哮。
吴邪口中的“人命”、“会哭会笑”、“阿宁”。
这些词汇,这些情绪,被林渊的感官接收,然后在他的思维中进行着一种吴邪无法理解的、超高速的解构和分析。
铺子里陷入了死寂。
只有窗外的雨声,还在沙沙作响。
吴邪的怒火,在这种极致的冷漠面前,快速地冷却。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在一个无法沟通的存在面前,表演着一场毫无意义的独角戏。
过了很久。
久到吴邪以为林渊会一直这么看到天亮。
林渊微微歪了一下头。
一个很细微的动作。
却让吴邪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然后,林渊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绝对理性的、非人的平静。
“理解。”
一个词。
从林渊的口中说出,却让吴邪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理解?
他理解什么了?
林渊的金瞳看着吴邪,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分析结果。
他继续用那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补充道。
“对于我,‘有价值’和‘没价值’,是唯一的分类法。”
“她,阿宁。”
林渊说出了这个名字。
“她选择了有价值的死法。”
“为你,换来了通往‘食物’的钥匙。”
“你的情绪波动,源于你将‘同类’的‘个体价值’,置于‘族群延续’的‘集体价值’之上。”
“这是一种低效、且不符合能量守恒的逻辑。”
“但,我理解了。”
林渊的每一句话,无一不在挑动着吴邪的情绪,然后贴上冰冷的标签。
愤怒,被定义为“情绪波动”。
人命,被定义为“个体价值”。
求生,被定义为“族群延续”。
阿宁的死,被归类为一次“有价值”的选择。
吴邪的愤怒,被彻底抽空了。
剩下的,是比面对死亡时,更深沉的无力感。
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自己和林渊,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维度的生物。
他无法用人类的道德去约束林渊。
他无法用人类的情感去感染林渊。
在林渊的眼中,万事万物,只有两类。
能吃的,和不能吃的。
有价值的,和没价值的。
他自己,吴邪,之所以还活着,之所以被特殊对待。
不是因为什么“朋友”。
而是因为,他是找到下一个“食物”的关键。
他是一个向导。
一个有价值的工具。
想通了这一点,吴邪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
他靠着身后的柜台,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走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天真的幻想。
战争已经开始了。
而他,正与自己最强大的武器,也是最危险的炸弹,共处一室。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把这颗炸弹,引向汪家,引向蛇沼。
让他去消耗精力。
让他去吞噬那些未知的危险。
否则,把他留在这座城市里,就像在闹市区抱着一颗没有保险栓的核弹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因为“饥饿”,或者别的什么吴邪无法理解的原因,把整个杭州都变成他的食谱。
吴邪抬起头,再次看向林渊。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有愤怒,不再有恐惧。
只剩下一种认清现实后的、沉甸甸的平静。
他将手中那本被攥得发皱的笔记,朝着林渊递过去。
“对。”
吴邪开口,声音沙哑,但很清晰。
“最有价值的食物。”
“就在这本笔记,指引的地方。”
林渊的金瞳里,那点被吴邪的咆哮打断的“兴趣”,重新亮了起来。
光芒比之前更盛。
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那是一个捕食者,在锁定猎物后,流露出的本能反应。
然后,吴邪听到了回答。
只有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