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看着她那张失去血色的脸。
心里快速转过几个念头,但脸上依旧平静无波。
能让霍仙姑这种在刀尖上跳了一辈子舞的老江湖,在一瞬间崩溃的消息,绝对非同小可。
而且,源头不言而喻。
汪家。
吴邪没有追问。
他只是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茶,又抿了一口。
仿佛霍仙姑刚才说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坏消息,而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聊。
这个动作,这种从容不迫的态度,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
它在告诉所有人,天塌下来,有他吴邪顶着。
而他,根本没把这片天放在眼里。
主位上的霍仙姑,身体晃了一下。
吴邪的这份镇定,成了压垮她精神的最后一击。
她看着那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再看看自己身边那些魂不附体、面如死灰的族人。
一种荒谬和无力感,将她彻底吞没。
“都……都出去。”
霍仙姑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几个干涩的音节。
那些早已被吓破了胆的霍家子弟和旁支长辈们如蒙大赦。
没人敢多看一眼,更没人敢多问一句。
他们躬着身子,手脚僵硬地,用最快的速度退出了正厅。
之前还人满为患,杀气腾腾的大厅,转眼间变得空空荡荡。
只剩下客座上那几个还不敢动弹的九门中人,几个霍家的核心心腹,以及那个还跪在地上的报信手下。
霍仙姑的目光,落在了那几个九门同道身上。
那几人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站起身,拱了拱手,也想跟着退出去。
“你们留下。”
吴邪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那几个九门老人身形一僵,脸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只能重新战战兢兢地坐了回去。
吴邪将手里的茶杯放下。
他拿起桌上的紫砂壶,不急不缓地,又给自己续上了一杯。
滚烫的茶水注入杯中,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
“看来,有些我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吴邪吹了吹茶沫,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太太,现在,我们可以坦诚相待了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救命稻草,递到了即将溺死的霍仙姑面前。
也是一道催命符。
接下这根稻草,就意味着彻底放弃抵抗,将自己和整个霍家的命运,都交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里。
霍仙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屈辱、不甘、愤怒、恐惧……无数种情绪在她心中翻江倒海。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还把吴邪视作砧板上的鱼肉,任意拿捏。
现在,自己却成了对方的阶下囚,连生死都不能自主。
这其中的落差,让她几欲疯狂。
吴邪没有催促她。
他只是静静地品着茶,耐心地等待着。
他知道,霍仙姑没得选。
在林渊那可以改写现实的伟力面前,在汪家那毫不留情的屠刀面前,他吴邪,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终于,霍仙姑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后背都瘫靠在了椅背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住了最后的体面。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吴邪,你赢了。”
“但我输给的不是你,是命。”
吴邪对这种口头上的倔强毫不在意。
他只要结果。
他微微点头,放下了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不管是输给谁,结果都一样。”
吴邪的目光扫过她那张苍老而绝望的脸。
“说说吧,出了什么事?”
这一刻,吴邪的心里无比清晰。
他这次来霍家,原本最大的目标只是那份关于张家古楼的地图。
收编霍家,只是顺势而为的敲打和威慑。
可现在,情况变了。
汪家的突然发难,把霍家彻底逼上了绝路。
这也意味着,霍家对他吴邪的依赖,将从被动的屈服,转变为主动的、毫无保留的投靠。
这比单纯拿到一张地图,价值要大得多。
他现在,只需要静静地听着。
等待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老佛爷,像倒豆子一样,把她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底牌,以及所有的麻烦,都原原本本地交到自己手上。
在这场权力与生死的博弈中,吴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学会了如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包括敌人的恐惧,和敌人的敌人。
霍仙姑颤抖着伸出手。
她没有去拿那杯早就该换的热茶,而是指向了那个跪在她脚边的手下。
“把电话……给他。”
那个手下如梦初醒,连忙双手捧着那部黑色的、看起来异常厚重的卫星电话,哆哆嗦嗦地爬到了吴邪的面前。
他不敢抬头看吴邪,只是将电话高高举过头顶。
吴邪没有去接。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霍仙姑的脸上。
霍仙姑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痛苦和悔恨。
“你自己听吧。”
“这是我不听劝告,试图在两头下注,应该付出的代价。”
吴邪这才伸出手,从那个手下颤抖的手中,拿过了那部卫星电话。
电话很沉,外壳冰凉。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显示着一段录音文件。
吴邪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按下了播放键。
“滋……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首先从电话的听筒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渗人。
紧接着,杂音之中,一个男人惊惶失措的呼喊声,猛地炸开!
“……守不住了!他们不是人!他们……”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盖过了一切!
那叫声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无法言喻的恐惧,仿佛正在经受着世间最可怕的酷刑。
然后,是骨头被硬生生折断的“喀嚓”声。
是利器划开皮肉的“噗嗤”声。
还有一种……一种像是野兽在咀嚼食物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黏腻声响。
惨叫声、哭喊声、咒骂声,混杂着枪声和意义不明的嘶吼,从那小小的听筒里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