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爷被“替代”的事件，像一块万吨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那种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连同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被从世界上彻底抹除的恐怖，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四人小群里，陷入了良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足以颠覆世界观的恐惧所击溃。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更加冷静的、近乎冷酷的思考。
“必须找到客观证据。”
梁辰在群里，发出了第一条信息，打破了沉默。
“我们必须用客观存在的、不会被‘认知’所左右的证据，来证明我们的记忆，没有出错。”
“否则，我们迟早会怀疑自己，会疯掉。”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他们现在就像是漂浮在记忆洪流中的溺水者，迫切地需要抓住一根，能够证明自己“真实”的木桩。
团队，立刻兵分几路，开始了行动。
高强的目标，是小区的监控中心。
作为现代城市安防体系的基石，监控录像，无疑是最客观、最直接的证据。
他依旧用那副与生俱来的、和善憨厚的伪装，以“新来的住户，想了解一下小区的安保情况”为由，轻而易举地，就和监控室的保安攀谈起来。
他装作对监控画面十分好奇的样子，请保安帮忙，调出了前天，也就是王大爷还在业主群里发言那一天，A栋4单元门口的监控录像。
保安很爽快地答应了。
录像，开始在屏幕上播放。
高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然而，屏幕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到了王大爷往常出门的时间点，那个本应属于他的房门，确实打开了。
但从里面走出来的，却不是那个倔强的老人。
而是一个穿着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李老师”。
画面里的“李老师”，热情地和路过的邻居打着招呼，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高强让保安反复播放了好几遍。
结果，都是一样。
所有关于王大爷出入的画面，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李老师”的身影，进行了天衣无缝的、完美的替换。
甚至，在某些角度刁钻、光线昏暗的角落，那些无法被完美替换的画面，则直接变成了一片闪烁的、充满了噪点的雪花。
证据，被篡改了。
另一边，陈东则选择了互联网。
在这个信息时代，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在网络上留下痕迹。
社交账号，购物记录，新闻评论……
他试图在网络上，搜索关于“王建国”、“市重点中学退休物理老师”等关键词。
然而，搜索结果，却是一片空白。
就好像，“王建国”这个名字，连同他六十八年的人生，从未在这个世界的互联网上，留下过任何一丝一毫的印记。
这个人，在数字世界里，被蒸发了。
所有的常规手段，似乎都在这股诡异的力量面前，彻底失效。
而戚月，则从另一个角度，开始了她的调查。
她放弃了从现实层面寻找证据，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被主流科学所摒弃的领域——民俗学与都市传说。
她查阅了大量的、关于“弹珠声”、“夜半哭声”、“不存在的房间”之类的民间怪谈和资料。
虽然这些资料大多语焉不详，充满了封建迷信的色彩，但其中，却有一些共通的、令人不安的描述。
“不可言其名，不可视其形，不可证其有。”
“凡探究其根源者，必为所替。”
这些零散的、看似荒诞的描述，却让戚月感到一阵阵的发冷。
它们，与王大爷的遭遇，何其相似！
与此同时，那来自“404”的、无声的心理战，也悄然升级了。
夜幕降临后，那张熟悉的、被对折起来的A4纸，再一次，出现在了高强、戚月和陈东的门缝底下。
但这一次，纸条上的内容，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上面那潦草而扭曲的笔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三种，截然不同的、他们彼此之间，都无比熟悉的字体。
在高强门口的纸条上，用一种酷似戚月那娟秀的笔迹，写着一句话。
“那个姓梁的，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个人，小心他。”
而在戚月门口的纸条上，则用高强那粗犷豪放的笔迹，写着。
“别被他骗了，他只是在利用我们当炮灰。”
陈东门口的纸条，更是直接模仿了梁辰那瘦金体般的、锋利的字迹。
“他们两个，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挑拨离间。
用一种，最直接、最恶毒、也最匪夷所思的方式。
“它”，竟然能够，完美地模仿他们的笔迹！
当三个人将各自收到的纸条照片，发到群里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果不是彼此之间，已经建立起了绝对的信任，这种足以以假乱真的模仿，几乎必然会在团队内部，埋下一颗猜忌的、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所有的调查，全部宣告失败。
所有常规的、科学的、逻辑的手段，在“404”那近乎“修改现实”的、不讲道理的能力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团队，再一次聚集在了梁辰的房间里。
气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梁辰看着桌上，那三张被拍下来的、模仿着队友笔迹的纸条，又看了看戚月查到的、那些关于“认知危害”的都市传说资料，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思。
他的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将王大爷的作死、监控的替换、网络的抹除、笔迹的模仿……所有碎片化的线索，都串联起来，试图构建出一个，全新的、能够解释这一切的逻辑模型。
许久。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近乎疯狂的、颠覆性的明悟。
“我们……都错了。”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我们一直在想尽一切办法，去‘证明它存在’，无论是王大爷的监控，还是我们的调查。”
“但如果……”
梁辰的目光，扫过三名同伴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足以颠覆整个棋局的、惊人的假设。
“如果……它的生存规则，恰恰是，‘不被证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