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玦惊愕地眨眨眼,过了良久,才磕磕巴巴道:“天、天子近卫?”
他看向桌上那被顾安随意对待的令牌,觉得有点发晕,“陛下怎么会给你这个?”
顾安紧张的扶住林玦,按着他坐下,内疚地替他揉着太阳穴。
“哥哥莫怪,原本我以为用不上这个才没跟哥哥说。”顾安可怜兮兮地垂着眼睛,慢吞吞道:“我调用的这支近卫实际上并不拱卫京城,而是散布在全国各个州府中,若手中有调令便可以任意调动。”
“谁问你这个了!”
林玦急得把人拽到自己身前,警惕的竖耳倾听片刻,确定无人在周围才松了口气,气恼地拍了一下顾安手臂,凑近压低声音道:“既然是密旨,还涉及兵权,你就这么告诉我,若是被人知晓,岂不是抗旨的大罪?”
顾安怔愣片刻,点墨一般的黑瞳漾出笑意,没忍住低笑出声,毫不意外又被林玦拍了两下才堪堪止住。
“哥哥不必担心。”顾安挑起一缕林玦披散的墨发,爱不释手地把玩揉搓,愉悦道:“这支近卫虽说名义上是归属于皇帝的黄字暗卫,实际上是安插进州府的暗桩,莫说是我,朝中凡是来过地方的官员都或多或少知道,只是拿不到调令罢了。”
“那你也不该这样莽撞,这令牌你赶紧收好。”
林玦神色稍缓,拿起令牌亲手重新放入顾安腰间的香囊,看着上面熟悉的花纹,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道:“有这支近卫在手,甄家和一众江南官员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事实也正如林玦所说。
接下来几日,甄家主和赵靖维持着表面的团结,暗地里却互相猜疑,大大拖延了金陵反应的时间。
而那封由甄家主传至金陵的口信,也如同林玦预想的那样,瞬间在谋反队伍中掀起惊涛骇浪。
鉴于对甄家的信任,应天府尹立刻联系漕运销毁账本紧急沉船,想将还滞留在河上的军备藏入河底,至于买来的马匹,则分散藏入各官员家中,以此掩盖。
这一系列动作不可谓果断明智,若是没有黄字近卫暗中监视,恐怕还真会让他们逃过此劫。
只是世间没有如果,金陵一众官员的行为都尽数落在暗卫眼中,更是落在了紧急送往京城的奏折之中。
——
京城,养心殿内。
气氛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皇帝静坐于案牍之后,桌上封着密条的奏折已经打开良久,打开他的人却像是没看到一样,表情死水一般的平静,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仿佛是暴风雨前平静的海面,正酝酿着一场摧枯拉朽的风暴。
殿中无一人伺候,只有进喜公公守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忽然响起茶杯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帝王怒到极致的喘息,进喜一个激灵,连忙跪下高声道:“陛下息怒!”
“去传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来见朕!”
帝王威严震怒的声音传出,凡听者皆心惊胆战,哪怕是自小伺候皇帝的进喜也头皮发麻,连忙退下喊人进宫。
此时已接近宫中落锁之时,被匆忙叫进宫中的两位高官无不惴惴不安,见到彼此连眼神都不敢交换,恭恭敬敬地走进养心殿。
殿内具体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那一天养心殿内碎了很多茶盏摆件,两位已经入阁的重臣出来时皆脸色苍白,而后不久,宫中禁军忽然将太上皇的寝殿层层包围,严禁任何人出入。
这么大的动作根本瞒不下,事发不到半天,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昨夜宫中剧变。
表面上来看,京城依旧歌舞升平喧喧嚷嚷,而藏在水面之下的,是数位官员的提心吊胆。
皇帝为什么突然对太上皇发难成了无数人心中的疑惑。
虽说当年是皇帝逼宫太上皇不得不禅位,可那之后父子俩勉强称得上父慈子孝,无论实际如何,至少表面上皇帝都对太上皇给足了父皇的尊敬。
哪怕是太上皇趁皇帝病重大肆夺权,皇帝回朝之后也不过是把那些随风而动的墙头草罢官入狱,没对太上皇有任何不敬之举。
一夜之间,是什么让皇帝忽然改了主意?
或者说,是什么让皇帝不再顾及父子亲情,不再担心史书工笔,毅然决然和太上皇撕破脸?
无论这个原因是什么,只有一件事是毫无疑问的——
京城的天,要彻底变了。
而这到底是是祸是福,全看个人选择了。
巨大的阴云无声笼罩住表面繁华热闹的都城,唯有一无所知者,还沉浸在前途无量的美梦中。
贾家自从贾元春封了贵妃,便满府上下振奋不已,仆从出去走路都要把下巴抬高三分,以显现出主家的显赫。
这一日,贾母原本想请贾敏进府叙话,没想到贾敏以担忧儿子为由婉拒,这已经是林玦走后第三次拒绝,即便是疼爱的小女儿,贾母也有些心情不悦,沉着脸听王熙凤说话哄她开心。
王熙凤眉目温婉地坐在下首,手掌本能的轻抚着肚子,笑眯眯说着俏皮话哄老太太关心。
她到底是那个凤辣子,即便如今已经没了府内管家权,那张嘴也照样伶俐动人,三两下就让贾母眉目舒展。
贾母看着王熙凤已经显怀的肚子,笑呵呵问道:“产婆可都请好了?你这一胎发现时动了大气,之后一直胎像不稳,千万要十分小心。”
她想到什么,虎着脸道:“若是琏儿还做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气你,你就尽管找我来,我给你教训他,可千万别自己气坏了身子。”
“我就知道老祖宗最疼我,只不过自从我怀孕,二爷便对我极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王熙凤捂着帕子露出娇羞的表情,贾母见了以为夫妻俩已经解了心结,欣慰的连连点头。
而在她没看见的地方,王熙凤眼中划过一丝讥讽,转眼又被抛去,变成全然不在乎的冷漠。
贾母见王熙凤垂眸沉思,以为她累着了,连忙道:“你身子重,别为了我这个老东西劳累,赶紧回去休息吧。你姑母呢?怎么不见她来?”
“我也不知,我有孕后就不大管府里的事,姑母心疼我,也不让那些事那些人来烦我。”
王熙凤不动声色撇清了自己,才回答贾母的问题,“我隐约看到好像有人急找姑母,好像是往后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