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养心殿。
顾安拎着食盒跨进门槛,人未至,声先到。
“皇叔,进喜说您又偷偷把药倒了?”
少年低沉温和的声音传进殿内,让正执笔书写的帝王下意识抖了一下,抬头若无其事道:“是吗?可能是朕太忙了,不小心当成放凉的茶水了吧。”
一边说一边给一旁的进喜甩了个眼刀。
进喜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是个人。
顾安将食盒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皇帝心虚的不再多言。
顾安无奈道:“皇叔不要欺负进喜公公,是我嘱咐他看着您吃药,若是又偷偷不吃便来告诉我。”
说完他就取出一碗散发着苦涩气息的中药,捧到皇帝面前,抬眸露出眼中的担忧,道:“这是侄儿亲手熬的药,皇叔赏个脸,喝一口?”
“你怎么还进厨房了,这种交给宫女做就好了,那柴火气都能把人熏坏了。”
皇帝顿时心疼的不行,作势扭头又要找人问责,顾安直接先一步打断施法,垂眸失落道:
“皇叔的身体一直没好全,侄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才亲手熬了这碗药,希望皇叔能早日恢复健康。”顾安状若无措地问道:“皇叔是嫌弃我多管闲事了吗?”
皇帝:……
皇帝面无表情地接过药碗,手一抬嘴一张,一狠心一口闷了个干净。
顾安立刻收了装可怜的架势,从食盒里拿出一盘蜜饯递到皇帝手边,让他缓解嘴里的苦味。
皇帝这时候也顾不上维护自己的形象了,一口气吃了大半盘蜜饯才感觉活过来,斜睨一眼旁边一秒钟都不多装的宝贝侄儿,哼笑道:“你真是胆子越发大了,连朕都敢算计。”
进喜上一秒还在看着叔侄俩其乐融融的相处微笑,下一秒听到这话本能地哆嗦了一下,默默后退一步,恨不得把耳朵给捅聋。
顾安神色寻常,耸了耸肩,笑道:“谁让皇叔疼我呢,再说啦,这也怪皇叔不珍惜自己身体,我要是不用这招,皇叔是不是一口药都不准备喝?”
皇帝哼了哼,没否认。
他抱怨道:“太医院这些人就是太浪费了,朕明明都已经好了,前几天不过咳嗽几声,就一天三顿的开药,朕都要被苦药淹透了。还是林家小子好,有什么病就开什么药,不像这些人天天大惊小怪的。”
“太医们也是担心皇叔身体。”顾安替太医说话道:“皇叔是一国之本,如今又正是多事之秋,南边的蛮子虎视眈眈,若是皇叔出一点差错,岂不是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顾安说的随意,表面上是指南边的蛮族,但实际上却暗示了宫里头那位试图复位的太上皇。
皇帝听懂了,轻轻一笑,手指点了点面前的纸张,对顾安微微颔首,“你来看看这个。”
顾安接过药碗放进食盒,退到一侧垂眸道:“臣不敢窥伺。”
“什么臣不臣的,这东西哪里算得上秘密。”皇帝冷哼一声,故作生气道:“这东西虽说不算棘手,但也着实让朕头疼许久,你说担心朕,就是连分忧都不肯吗?”
“侄儿不是这个意思。”
顾安乖觉上前一步,低头将纸上的内容扫过一遍,若有所思道:“皇叔是觉得,贾家犯的罪太轻了?”
皇帝支着脑袋,自己都觉得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东西难住很好笑。
“这个贾家,朕真不知道是该说腐败至深,还是大智若愚。”
顾安逐条看过纸上的罪行,心中逐渐了然。
“贾家虽然屡次挑衅法律,但是犯下的罪都不重,不过是罚些钱打几棍就能了结的。”顾安意外问道:“之前罪人甄家勾结外族,贾家没有参与其中吗?”
皇帝目露讥讽:“甄家以送礼的名义把一部分赃款放在贾家想留做退路,结果贾家一口吞下,朕反倒不好借此发难。”
他摇摇头,被气笑了,“贾家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荒唐,偏偏还一个比一个不争气,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烂到骨子里竟连个像样的把柄都没有了。”
也怪不得皇帝这些日子为着这件事头疼,自来皇帝想要抄家,只有对方藏的太好抓不到把柄,这还是头一回对方太差,差到都找不出一个能抄家的罪名。
顾安一时也有些无语,沉吟片刻,道:“皇叔前些日子不是特许几个妃嫔回家省亲吗?以贾家轻狂的个性,如今怕是以为贤德妃简在帝心,以前没有胆子如今也有了,我们只需让人盯紧他们,早晚会露出马脚。”
皇帝点点头,当场派了一个地字暗卫去盯着贾家。
说完正事,皇帝放松下来,又捻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问道:“朕听进喜说,你让宣旨的公公给林家小子带了句话?”
顾安“嗯”了一声,眼里冒出一点笑意:“我幼时和林公子相处过一段时日,这次一同救灾,他助我良多,彼此颇为欣赏,回头想约着去郊外踏青。”
“林家那小子的确不错,人聪明也知进退。”皇帝对林玦印象不错,“你和他多相处相处也好,以后官场有人能帮你。”
叔侄俩闲聊一会儿,顾安告退,回到住宿宫殿的书房,拿起一幅画到一半的画细细端详。
上面描绘着着一个红衣少年骑马驰骋在一片花海中,身姿挺拔潇洒,唯有脸上却是一片空白。
顾安拿起腰间香囊,抵在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近乎气声地喃喃出一声无限缠绵的“哥哥”。
——
另一边,林玦也惦记着宫里的伴侣。
在家里待了几天,他就按捺不住上街四处溜达。
金陵的波澜表面上未曾影响到京城,即便已到初冬,街上两侧店铺依然顾客如云,路过酒楼时还有热情的小二招呼揽客。
林玦略过这一切热闹,径直去了郊外卖花的苗圃。
这个时节,里头已经是一片枯枝落叶,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揣着袖子守在门口,防止有人进去破坏偷盗。
林玦熟门熟路走过去,看门的人一眼认出他,热情道:“林公子,你又来买花吗?不过园子里的花都谢了,要不您先挑挑想要什么花,明年我们给您送过去。”
“不用。”林玦道:“我来买花种。”
“花种?可是这个季节不会发芽,开不出花的。”伙计好心提醒。
林玦弯了弯眼,不知想到什么,琉璃色的眸子晕出让人心醉的柔情,“没关系,我就要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