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喜欲言又止地出去了,领回来一个身着北疆服饰的男人。
男人是北疆的一名小将,进来行了个蹩脚的汉礼,看着倒还算规矩。
皇帝道:“你救了朕的侄儿,可有什么想要的?”
“您太客气了,我只是刚好遇到,顺手就救了。”小将汉话说得磕磕绊绊,勉强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我们的王子说,大庆是我们的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皇帝想起那个和北疆人格外不同的笑面虎王子,眸中神色略深。
他问:“你是怎么找到我侄儿的?”
小将道:“我听到了兽吼声,觉得不对劲,就找过去了。”
“将军好耳力。”皇帝微微颔首,对进喜道:“传朕的旨意,给这位将军重赏,从朕的私库出。”
小将眼睛一亮,单膝跪下行了个礼,欢快道:“谢陛下!”
小将欢天喜地跟着进喜出去领赏,太医包扎完也退了出去,帐篷内只剩下叔侄二人。
皇帝问顾安,“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去打猎了,也没跟朕说一声。”
“我想给皇叔一个惊喜嘛。”顾安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像是每一个背着家长搞砸事情的孩子一样,心虚又讨好地说:“昨日我见皇叔很喜欢那虎皮,还送了自己的盔甲给林公子,我就想着,虽然打不到老虎,但若是能猎到一匹狼之类的,也能让皇叔多高兴高兴。”
皇帝失笑,无奈又宠溺道:“你啊,原来是吃味我没把盔甲给你,想要直接跟朕说不就行了,朕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顾安道:“话虽如此,但我想靠自己得到皇叔的奖赏。”
皇帝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三两句话被哄得心花怒放,摇摇头没继续追问,转而问起被围攻时的情况。
“猎场里的猎物都有内务府提前管理,论理不该出现小型兽潮的情况。”怒火消退后,皇帝的智商重新回到高地,很快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你今日去打猎,身上可带了什么别的东西?”
顾安沉思片刻,迟疑着掀开堆叠的外袍,露出腰间陌生的香囊。
上面绣着一截甘蔗,虽然绣法粗糙,倒是别有一番野趣。
“唯一不是我常用的,就是这里头的药材。”顾安道:“我昨日去打猎,身上被蚊虫咬的厉害,刚巧听说滇黎的驱蚊香囊效果很好,便找人要了一个。”
皇帝伸手解下香囊,打开看了看,不知想了什么,只道:“这件事皇叔会为你讨回公道,之后几天你就好生休息,别惦记着再进林子里。你要是想要盔甲,等回京城,朕把你父亲年轻时穿戴地送到你府上,也算是物归原主。”
顾安懂事地点头,嘴甜道:“我就知道皇叔最疼我了。”
皇帝安抚了一会儿侄儿,确定顾安身心良好,起身匆匆回了办公营帐,又把林玦找了回来。
“你看看这香囊里的药材有没有问题。”
林玦一个字都没多问,接过香囊倒出一些里面的粉末闻了闻,面露难色,“恕臣学艺不精,只是粉末的话恐怕不能确定,还需要回去验证一番。”
皇帝道:“需要什么,朕给你找来,就在这儿验证。”
林玦沉吟片刻,说了几个医者常用的工具,以及他发现的那种能使动物发狂的药材。
这几样东西都不难找,皇帝正要让进喜去办,林玦急忙添上一句,“若是可以,臣还想要一只兔子,只是怕扰了圣驾。”
皇帝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在意道:“一只兔子而已,朕年轻的时候狼都杀过。进喜,你去把林起居郎要的东西都找来,动静小点。”
“嗻。”
进喜出去很快又回来,林玦接过二话没说当场便开始操作,简单对香囊里的粉末处理后,他将一株发狂药材捣碎冲成药剂状,抓过一旁的兔子强行灌了进去。
兔子本能的挣扎,林玦松开手让它落地,同时将香囊放到它面前一米左右,后退一步静静等待。
肉眼可见的,兔子从惊恐迅速转换为暴躁,红色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嗜血光芒,竟直直冲向那香囊狠狠撕咬起来!
皇帝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至极,走下御座看着那只疯了一样啃噬布料的兔子,晦暗的眼眸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不用林玦再详细解释,他也明白了这其中的玄妙。
林玦低垂着眼,好似对室内的低气压一无所觉,尽职尽责道:“果然和臣猜测的一样,臣虽不确定到底是哪种药材起了作用,但这种药材应当对吃了那特殊草药的动物有一种极强的吸引力,会让佩戴香囊的人成为动物的目标,群而攻之。”
皇帝依然一言不发,并不算宽敞的帐篷里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进喜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瞬间被对方阴郁暴怒的眼睛惊了一下,浑身条件反射一抖,仓促收回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极重极缓地吐出一个字。
“好!”
然后就没了下文。
皇帝转身回到御座,淡淡道:“今天辛苦林起居郎了。”
林玦识趣地告退,“若陛下无事,那臣先退下了。”
皇帝颔首,林玦走后,皇帝盯着地上仍在发疯的兔子,声音冷得能掉出冰碴。
“这只兔子,拿出去杀了,朕不想看到。”
“还有这个香囊,给朕烧了。”
进喜低低应了声是,动作迅速地将兔子和香囊带走,出去帐篷后,他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心里暗暗叹息。
京城的天,终于要彻底变了吗?
——
皇帝独自一人沉思良久,再次找来一名暗卫,这次让他悄悄拿来了一个滇黎用来驱蚊的香囊,用林玦一样的法子试了,却意外发现这香囊药效低很多,闻到的动物虽然更加暴躁,却远没有之前那只兔子那么疯狂。
若是滇黎想要利用野兽刺杀皇室成员,怎么会连他们自己用的香囊里也有问题。
皇帝拧眉思考片刻无果,索性暂时抛到脑后。
不管是他们内斗也好,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也好,总归都是注定的敌人。
更让皇帝在意的,是他们真正的、尚且藏在暗处的手段。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皇帝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真正的目标,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