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城天子驾六博物馆,静卧于洛阳市中心的现代建筑群中,如同一位沉睡的王者,低调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严。那巨大的覆土式建筑本身,就象征着对地下千年王都的敬畏与保护。
然而,当陈洋与林晓雨赶到时,尚未踏入馆区,一股无形无质、却令人心悸的压抑感便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扑面而来。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声音仿佛被吸收,连光线都显得有些晦暗。博物馆周围的街道依旧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但一种莫名的“空洞感”以博物馆为核心,悄然扩散。路边小吃摊传来的香气,似乎变得寡淡;行人手中热腾腾的早餐,也失去了那份诱人的烟火气。
“力场……已经启动了!”林晓雨看着手中平板上疯狂跳动的能量读数,脸色凝重,“能量频谱显示,这是一种高维度的‘信息剥离’效应,针对目标就是食物中蕴含的‘情感编码’和‘文化印记’。”
陈洋点了点头,他的感受更为直接。体内的六器循环在踏入这片区域的瞬间就自发加速,尤其是【坤元釜】,散发出厚重的土黄色光晕,如同大地胎膜,将他与林晓雨护在其中,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剥离”之力。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能感觉到,周围环境中那些原本鲜活、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味道”正在迅速变得苍白、扁平。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味道消失,而是其精神内核被抽离,只剩下空洞的化学信号。
“无味……这就是你的‘文明侵蚀’吗?”陈洋眼神冰冷,踏步向博物馆入口走去。
博物馆因“紧急维护”已闭馆,门口拉着警戒线,有保安值守。但贾仁义显然认为阵法已然启动,无需再安排更多人手阻拦。陈洋二人轻易绕过保安,从一处侧门进入了空旷、寂静的馆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震撼人心的考古遗址——巨大的车马坑中,那保存完好的天子驾六车马遗骸。威仪的石马,精美的青铜车舆,无声地诉说着西周王权的赫赫威仪与严密的等级制度。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周礼》的规定,就在这里找到了最直观的证明。”林晓雨轻声说道,即便身处险境,也被这历史的实物所震撼。
而陈洋的感受则更为深刻。在【解析之眼】的视野下,这车马坑不仅仅是一堆古迹,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凝固的“礼”的象征!每一匹马的位置,每一辆车舆的结构,都遵循着严格的秩序与规范,蕴含着西周鼎盛时期那套维系社会运转的核心法则。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万象刀】发出了轻微的颤鸣。它感应到了这极致的“秩序”,那是一种将万物纳入既定轨道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而这“秩序”,恰恰与“乏味盟”追求的“标准化”、“可控”,在某种层面有着危险的相似性!
“礼之用,和为贵……”陈洋喃喃自语,想起了古语。周礼的核心,并非僵化的束缚,而是为了达到更高层次的“和”。但无味显然扭曲了这一点,他只取“秩序”之形,而抛弃了“和”之魂。
越往博物馆深处走,那“乏味力场”的侵蚀就越发强烈。【坤元釜】的防御光晕被压迫得微微向内收缩,陈洋甚至感觉到自己记忆中关于某些美食的温暖印象,都似乎有了一丝淡化的迹象。
必须尽快找到节点,并破解它!
他闭上眼,将【万象刀】的解析之力与【坤元釜】承载的历史感结合,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整个博物馆空间。
找到了!
在博物馆最核心的展区——一个专门展示西周青铜食器与“列鼎而食”制度的展厅中央,一股极其隐晦、却散发着绝对“虚无”气息的能量源正在缓缓脉动。它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周围一切与“情感”、“文化”相关的信息流,并将其转化为死寂的“乏味”。
那就是“文明侵蚀大阵”的初始节点!
然而,当陈洋试图用【万象刀】的力量直接解析或攻击那个节点时,却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排斥力。节点外围,笼罩着一层由极端“秩序”构成的屏障,它与整个天子驾六博物馆所蕴含的周代礼制秩序融为一体,强行攻击,不仅难以奏效,甚至可能引发整个遗址能量场的反噬。
“不行,”陈洋沉声道,“这节点利用了此地本身的‘礼制秩序’作为保护壳。蛮力破解,会损坏遗址。”
“那怎么办?”林晓雨焦急地问,她能感觉到陈洋抵御力场消耗巨大。
陈洋的目光扫过展厅中那些古朴庄重的青铜鼎、簋、鬲等食器,尤其是那严格按照等级排列的“列鼎”实物,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周礼·天官·膳夫》记载:‘凡王之馈,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饮用六清,羞用百二十品,珍用八物……’”他缓缓背诵出古籍中的文字,眼神越来越亮,“‘珍用八物’,即‘周八珍’!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早有详细记载的宫廷宴席食谱,是‘礼’在饮食上的最高体现之一!”
他明白了!要破解这层利用“礼制秩序”构筑的屏障,不能从外部强行摧毁,必须从内部理解、顺应,并最终超越它!
“无味用‘礼’之秩序为盾,我就用‘礼’之精髓——‘八珍’为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陈洋斩钉截铁地说道,“重现‘周八珍’,以最正统的‘礼’之下的‘味’,叩开这秩序之门!”
“八珍?”林晓雨立刻反应过来,“《礼记·内则》里记载的那八种烹饪方法?淳熬、淳母、炮、捣珍、渍、熬、糁、肝膋?它们的具体配方和工艺后世争议很大,几乎失传了!”
“联系河图!”陈洋立刻道,“‘墟里’研究所一定有最前沿的研究成果!”
林晓雨不敢怠慢,立刻尝试连接河图。通讯极其不稳定,杂音很大,显然河图那边的情况依旧恶劣。
“……陈洋……晓雨……”河图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背景还能听到能量冲击的爆鸣声,“……八珍……资料……传给你们……这是……我们根据……考古发现……古籍交叉验证……模拟出的……最接近原貌的……理论配方……和……工艺关键……”
一份极其复杂的图文资料艰难地传输了过来,上面详细罗列了“八珍”每一珍所需的食材(很多是现代人难以想象的,如炮豚需用乳猪,捣珍需用牛、羊、麋、鹿、獐等里脊肉)、处理方式(如“炮”之裹烧、“捣”之捶打、“渍”之酒腌)、配套酱料以及其中蕴含的礼仪规范。
“材料……时间……”林晓雨看着清单,眉头紧锁。很多食材根本不可能立刻备齐,而且烹饪过程极其繁复耗时,按照古籍记载,炮豚一道菜就需要三日之功!而他们,显然没有那么多时间!
“不必完全复原,”陈洋的目光扫过资料,大脑在【万象刀】的解析下高速运转,“取其‘神’,而非其‘形’。领悟其烹饪技法中蕴含的‘礼’之精神——对食材的极致尊重、对工序的严格遵循、对火候的精准掌控,以及最终呈现的和谐有序。”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六器循环被他催动到极致。
“帮我护法,争取时间!”陈洋对林晓雨说道,随即不再犹豫,就在这象征着礼制源头的展厅中央,面对着那无形的“乏味”节点,盘膝坐下。
他没有实际的厨具,没有真实的食材。但他有【万象刀】的解析万物,有【坤元釜】的承载万物,有【百味勺】的调和万方,有【千沸鼎】的激发蜕变,有【净莲盏】的净化升华,更有【凌霜签】的封藏静默!
他要在这精神与能量的层面,以自身为厨,以六器为技,以对周礼饮食文化的深刻理解为谱,重现“周八珍”的意境!
一场无声的、却关乎文明根脉的烹饪,在这被“乏味”笼罩的古老王城之上,悄然开始。陈洋要以这源自文明源头的至味,去对抗那企图扼杀一切味道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