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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静立在歪脖子老树后的模糊阴影,如同钉入沈云疏视线中的一枚毒刺,瞬间将她最后一丝气力与希望都抽空了。她僵在原地,肩膀被粗糙绳索磨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双腿颤抖得几乎无法支撑身体和身后担架的重量。前有未知的拦截,后有隐约可闻的追兵声响,她和云墨,还有担架上生死不知的周砚,已然陷入了绝境。

沈云墨也看到了那道影子,吓得屏住了呼吸,小手死死攥着担架的木棍,指节发白。

时间仿佛凝固了。浓雾无声流淌,只有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咚咚声,在死寂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沈云疏几乎要放弃,准备拼死一搏时,那道阴影,动了。

它并未如同预想中那般凶悍地扑来,而是极其缓慢地,从老树后走了出来。雾气在他身前流动,让他的身形轮廓逐渐清晰——精悍,沉默,古铜色的皮肤,兽皮缝制的衣物,深邃而锐利的眼睛。

是林栖!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他一直跟着他们?

林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狼狈不堪的三人,在沈云疏血迹斑斑的肩膀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担架上昏迷不醒、肩头一片狼藉的周砚身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惊讶,也无怜悯,仿佛只是在观察山林里一件寻常的事物。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久未与人言的低沉沙哑,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沈云疏混沌的绝望:

“跟我走。”

没有解释,没有询问,只有三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沈云疏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跟他走?去哪里?为什么?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看着林栖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再看看身后担架上气息微弱的周砚,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信任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拒绝他,立刻就是死路。

“走。”沈云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去哪里,此刻,任何多余的思考和言语都是奢侈。

林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他的步伐轻捷而稳健,在浓雾和复杂的地形中如同游鱼,却刻意放慢了速度,确保沈云疏他们能跟上。

沈云疏咬紧牙关,再次将那沉重的担架绳索勒进血肉模糊的肩膀,迈开如同灌铅的双腿,踉跄着跟上林栖的背影。沈云墨也拼尽最后力气,在后面努力抬着担架。

林栖带的路,并非他们原本计划的东南方向,而是折向东北,沿着一条极其隐蔽、几乎被荒草和藤蔓完全覆盖的小径前行。这条路异常难走,坡度时陡时缓,需要不断拨开带刺的荆棘,脚下是湿滑的腐殖质和盘根错节的树根。但奇怪的是,走在这条路上,身后那隐约的追兵声响,似乎渐渐被山林隔绝,变得模糊不清。

林栖对这条路熟悉得如同自家的后院,他总能提前避开隐蔽的坑洼和容易发出声响的枯枝区域。他甚至偶尔会停下来,用手中一柄骨质短刃,飞快地削断几根过于碍事的藤蔓,或者搬开一块挡路的小石,为后面拖着担架、举步维艰的沈云疏清理出一点点通道。

他的沉默和高效,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和生存智慧。

不知走了多久,沈云疏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已经开始模糊,全凭一股不想倒下的执念在支撑。肩膀的疼痛早已麻木,双腿机械地迈动,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沈云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几乎是在凭本能跟着移动。

就在沈云疏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轰然倒下时,前方的林栖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来到了一处隐藏在巨大岩壁和茂密藤蔓之后的天然石洞入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但里面似乎别有洞天。林栖拨开垂落的藤蔓,率先走了进去。

沈云疏和沈云墨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一丝微弱的希望。他们拖着担架,艰难地跟了进去。

洞内比想象中要宽敞干燥许多,有一股淡淡的、草木灰和某种干燥药草混合的气息。洞壁上有明显人工开凿和加固的痕迹,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干燥的柴火、兽皮,以及一些简陋的陶罐和骨制工具。最里面,甚至有一个用石块垒砌的、早已熄灭但保存完好的火塘。这里显然是林栖的一个隐秘据点,或者说,是他在山中的“家”。

林栖示意他们将周砚放在铺着厚厚干草和兽皮的地上。沈云疏和沈云墨几乎是同时脱力,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

林栖没有理会他们的疲惫,他径直走到周砚身边,蹲下身,动作熟练而迅速地解开了周砚肩头那早已被血浸透、胡乱包扎的布条。当那狰狞外翻、依旧在微微渗血的伤口暴露出来时,连他这个见惯了山林残酷的猎户,眉头也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起身走到洞壁旁,从一个密封的陶罐里取出一些黑褐色的药粉,又从一个皮囊里倒出些清水,混合成糊状。然后,他拿出几片干净(相对而言)的、不知是什么植物的大叶片,将药糊涂抹在上面,重新为周砚敷上,并用新的、柔韧的树皮纤维仔细包扎固定。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久经实践的老练。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瘫坐在地的沈云疏和沈云墨,目光落在沈云疏血肉模糊的肩膀上。

“处理一下。”他言简意赅地说,将一个装着清水的小皮囊和一小撮同样的黑褐色药粉推到她面前,然后便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走到火塘边,开始沉默地生火。

沈云疏看着眼前的清水和药粉,又看了看那边呼吸似乎因为得到妥善处理而稍微平稳了一点的周砚,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感激?是庆幸?还是对眼前这个神秘男人更深的不解与警惕?

她不知道林栖为何会恰好出现,又为何要救他们。是因为之前那几次沉默的交易建立起的一丝微弱“情谊”?还是他另有所图?

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还活着,周砚得到了及时的救治。

她挣扎着坐直身体,用清水小心地清洗自己肩膀和手上的伤口,那黑褐色的药粉敷上去,带来一阵清凉刺痛,却奇异地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感。

沈云墨也凑过来,帮着姐姐处理手上细小的划伤。

火塘里的火苗渐渐升起,驱散了洞内的阴冷和潮湿,橘红色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洞壁上摇曳的人影,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让人想要落泪的暖意。

洞外,浓雾依旧笼罩着山林,将所有的杀戮、追逐和危险都隔绝在外。洞内,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周砚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他们暂时安全了。

沈云疏靠在冰冷的洞壁上,感受着肩膀上药粉带来的凉意和火焰传来的温暖,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她几乎立刻就要陷入昏睡。但在闭上眼睛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沉默地坐在火塘边、如同岩石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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