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矿道的空气粘稠得如同浸了油的破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铁锈和那股无处不在的甜腥霉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脚下是湿滑黏腻的淤泥,混着碎石,深一脚浅一脚,林海几乎将全身重量都挂在了陈萱身上,左臂每一次无意识的晃动都疼得他眼前发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只有岩壁缝隙和地面那些明灭不定的灰白菌斑,提供着唯一的光源。这微弱、诡异的光,勉强勾勒出矿道粗糙开凿的轮廓,却将更远处的黑暗渲染得如同噬人的巨口。
老人走在最前,步伐比在上面时更加谨慎,每一步落下都极轻,耳朵时刻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异响。他手中紧握着那块边缘锋利的碎石,浑浊的眼睛在菌斑微光的映照下,锐利如鹰。
矿道并非笔直,时而狭窄得需侧身通过,时而又豁然开朗,出现一些明显经过加固、但如今木料早已腐烂、只余锈蚀铁架的岔路口或小型洞室。在一些角落,甚至能看到散落的、锈蚀得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铁镐、矿车零件,无声诉说着此地早已被遗忘的喧嚣。
“这些……都是当年挖矿留下的?”陈萱搀着林海,避开地上一个积满黑水、菌斑密布的凹坑,低声问道。
老人沉默地点了点头,嘶哑道:“……为了……找‘祂’……挖空了……半座山。”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林海和陈萱心头都是一沉。为了一个未知的“东西”,如此兴师动众,甚至可能因此释放了无法控制的灾厄。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矿道一侧出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像是临时堆放物资或休憩的洞室。与别处不同,这里的岩壁上,竟然还残留着几盏早已熄灭、玻璃罩布满裂纹的矿灯,角落里堆着几个朽烂的木箱,以及……
几具蜷缩在地上的、早已化作白骨的遗骸。
骸骨上的衣物早已腐烂殆尽,骨骼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灰黑色,上面同样覆盖着薄薄一层干枯的、失去活性的菌丝网络,像是给白骨披上了一层死亡的薄纱。从姿态上看,他们死前似乎极其痛苦,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手臂向前伸出,像是要抓住什么。
而在洞室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桌子,上面散落着一些泛黄、被霉菌严重侵蚀的纸张,以及几个碎裂的玻璃器皿。
这里,不像单纯的矿工休息处。
陈萱将林海小心地安置在洞口相对干净的地面,自己则忍着不适,走到铁桌旁。她拿起一张相对完整的纸张,纸张脆弱得一碰即碎,上面的字迹大部分已被水渍和霉斑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零散的词语:
“……样本……活性异常……”
“……接触者……精神紊乱……”
“……隔离失败……”
“……第七小组……全员……失联……”
纸张的右下角,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被划掉的徽记痕迹,与他们在废弃气象站看到的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复杂。
“这里……是他们早期……做实验的地方。”老人走到桌边,看着那些遗骸和破碎的器皿,声音低沉而肯定。他枯瘦的手指拂过铁桌冰凉的表面,指尖停留在一处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发黑的污渍上,眼神瞬间变得幽深而冰冷。
林海靠在岩壁上,看着洞室内的一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些骸骨,就是“蝰蛇”或者其前身所谓的“早期实验体”?他们被遗弃在这里,无声地证明了那个组织的冷酷与罪恶。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剧烈的眩晕袭来,左臂伤口处那被石屋暂时压制的麻痒和刺痛感,再次变得清晰起来。他感觉自己的体温又在升高,视线开始模糊,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细碎而混乱的低语。
“呃……”他痛苦地呻吟出声,右手无力地捂住了额头。
陈萱立刻丢下纸张,回到他身边,一摸他的额头,滚烫!“又烧起来了!”
老人也迅速走过来,蹲下身检查林海的状况。当他看到林海左臂伤口边缘,那焦黑皮肤下似乎又开始隐隐透出的、极其微弱的灰白荧光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这里……‘祂’的力量……更强。”老人嘶哑道,语气带着深深的忧虑,“石屋的隔绝……效果在减弱。”
必须尽快离开!
陈萱焦急地看向矿道深处那无尽的黑暗:“往哪边走?”
老人站起身,再次闭眼感知。片刻后,他指向其中一条菌斑微光相对更加密集、但空气流动似乎也稍微明显一些的岔路。
“这边……有风……”他顿了顿,补充道,“……也可能……更靠近……‘核心’。”
靠近核心,意味着更大的危险,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没有别的选择。
陈萱咬咬牙,再次搀扶起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林海。老人最后看了一眼洞室内的遗骸和那张记录着罪恶的铁桌,率先踏入了那条未知的岔路。
矿道深处,黑暗依旧,菌斑微光如同鬼火,指引着方向,也昭示着前方更加莫测的凶险。林海的喘息声在寂静的矿道中格外沉重,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动,都牵动着另外两颗紧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