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共鸣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异常清晰,仿佛一根冰冷坚韧的丝线,倏地穿透了王小仙几乎混沌的意识,将他从濒临溃散的边缘猛地拽回了一丝清明。
识海中,黯淡的“因果三才印”与沉寂的残碑虚影,在信物阵法波动的撩拨下,如同被火星溅到的干柴,骤然亮起!并非恢复力量的光华,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仿佛源自亘古的共鸣震颤。印上流转的灰白道韵与残碑虚影散发的古老晦涩意念,以一种王小仙难以理解的方式交织、缠绕,然后顺着那根无形的“丝线”,反向涌向他手中紧握的七彩菱形晶体!
“嗡——!”
原本光华内敛、只是散发独特波动的阵眼信物,猛地一震!璀璨的七彩光华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不再是柔和的光晕,而是如同实质的、带着某种韵律的波纹,一圈圈以王小仙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急速扩散!
这光华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能照见本源。波纹所过之处,石原上狂暴紊乱的灵力乱流,竟出现了刹那的凝滞与“梳理”;那些正在扑杀的三头石像鬼幻兽,身形在空中猛地一顿,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挣扎,俯冲之势大减;就连林昊天那含怒而来、杀意凛然的剑势,也在触及光华的瞬间,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滞涩与干扰,仿佛刺入了一团粘稠却坚韧的无形介质之中!
“怎么回事?!”林昊天瞳孔骤缩,心中警兆狂鸣。他从未见过阵眼信物有如此异变!这绝非常态!
不止是他,沐晚晴、熊霸、影七,以及外围所有仍在争斗或窥伺的弟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那七彩波纹并无攻击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触及阵法核心的威严。
“是信物异动!”
“王小仙做了什么?!”
“不对,这波动……好像在呼应整个幻杀阵?!”
惊呼声四起。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王小仙,感受最为剧烈。信物爆发的光华与波纹,并未伤害他,反而像是一层温凉却坚韧的“外壳”,将他包裹起来,暂时隔绝了外界的部分攻击与压制。更奇特的是,随着识海中的共鸣持续,他竟模糊地“感知”到了手中这枚信物更深层的“结构”——它并非简单的阵法枢纽标记,其内部似乎蕴含着极其复杂精微的、与整个小乾坤图运转息息相关的“阵纹”,而这些阵纹的某些部分,竟与他识海中残碑虚影所承载的、某些涉及“封镇”与“空间”的古老符文碎片,有着难以言喻的相似与呼应!
仿佛……这幻杀阵的构建理念,或者说其核心阵法的源头,与那神秘残碑,系出同源,或至少有所关联?
这个念头让王小仙心神剧震,但他此刻无暇深思。因为随着共鸣加深,一种奇异的“掌控感”油然而生——并非掌控整个幻杀阵,那远非他此刻状态与境界所能企及,而是对这枚信物本身,以及通过信物对周围极小范围内阵法之力的微弱“影响”!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全部残存的意念,连同识海中那被引动的、源自残碑的古老晦涩意念,一起“灌注”到手中的信物之中,目标并非攻击或防御,而是——强化那正在扩散的、具有“梳理”与“干扰”效果的七彩波纹,并将其“聚焦”于正前方,那最具威胁的存在——林昊天!
“给我……缓!”
王小仙心中嘶吼,七窍流血更甚,脸色已不是苍白,而是泛着一种近乎透明的死灰色,仿佛下一刻神魂与肉身就要同时崩溃。但他眼神中的那股子狠劲与执拗,却燃烧到了极致。
嗡!!!
信物光华再盛!扩散的七彩波纹在王小仙意念的强行“引导”下,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操控,不再均匀扩散,而是绝大部分如同潮水般涌向林昊天!波纹层层叠叠,蕴含的“梳理”与“干扰”之力被瞬间放大!
林昊天只觉周身空气陡然变得沉重粘稠了十倍不止!不止是空气,连他体内灵力的运转、剑意的凝聚、甚至思维的反应,都仿佛陷入了泥沼,变得迟滞缓慢!那是一种作用于周身环境与自身状态的、全方位的“迟缓”与“压制”!
“阵法之力?!他竟能引动阵法之力加持己身?!”林昊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一个重伤垂死的筑基后期,怎么可能引动堪比金丹修士才能初步接触的阵法之力?哪怕只是极小范围的微弱影响,也足以颠覆战局!
惊怒之下,林昊天狂催灵力,试图挣脱这诡异的束缚。他周身紫气爆涌,剑意冲霄,强行震开身周的七彩波纹,但速度依旧受到了明显影响,那必杀的一剑,终究是慢了一线!
而这一线之差,便是生死之别!
“冰魄凝华,镜锁十方!”苏清寒的冷喝声适时响起。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不顾自身消耗,将剩余灵力尽数灌注于冰魄镜光之中!三面冰魄小镜光华大放,激射出数十道凝练如实质的冰蓝镜光,这些镜光并非攻击,而是在空中交织缠绕,瞬间在林昊天与王小仙之间,布下了一层层层叠叠、由无数细小冰晶镜面组成的立体屏障——“镜锁之牢”!
这屏障防御力未必有多强,却极具迷惑与迟滞效果,镜面反射光华,扭曲景象,更能折射部分攻击。
与此同时,顾长生也咬牙挥动画笔,墨色灵光化作一道道坚韧的枷锁,缠绕向林昊天的双脚。赵明更是怒吼着摆脱对手,合身撞向林昊天侧翼,试图干扰。
凌无双虽无法起身,却也嘶声大喊,将自身残存的战意与厚土刀意,毫无保留地灌注向那柄落在不远处的阔刀,刀身嗡鸣,散发出不屈的沉雄之意,隐隐与王小仙手中信物的波动形成奇特的共振,似乎也在增强着那种对林昊天的“压制”感。
痞仙团众人,在王小仙创造出这不可思议的契机下,爆发出了最后的、惊人的协作力量!
林昊天脸色铁青,他虽强,但先是被信物异变所扰,再被苏清寒的“镜锁之牢”阻挡,又有顾长生、赵明袭扰,更兼那种无处不在的诡异“压制”感,一时间竟有种深陷泥潭、有力难施的憋屈感。他怒吼连连,紫色剑光纵横劈斩,将镜锁层层斩碎,震开墨锁,逼退赵明,但每破开一层阻碍,速度便慢上一分。
而王小仙,在强行“引导”信物之力后,意识已处于彻底涣散的边缘。他只知道死死攥着信物,凭借着最后一点执念维持着那微弱的共鸣与“影响”。他感觉到信物在发烫,在剧烈震颤,仿佛随时可能脱离控制,甚至反噬己身。识海中的残碑虚影也传递来一阵阵混乱而庞大的信息流,冲击着他脆弱的神魂。
不能倒下……至少……不能现在倒下……
就在林昊天即将彻底突破所有阻碍,剑锋再次指向王小仙的刹那——
“咯咯……真是热闹呢。”一个娇柔婉转、却带着几分令人毛骨悚然邪气的女子笑声,突兀地在石原上空响起。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厮杀与怒吼,传入每个人耳中。
紧接着,一道粉红色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般,飘然落在祭坛顶端边缘。那是一个身着粉裙、容颜娇媚、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的女子,她赤着双足,足踝系着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却诡异的叮当声。
“鬼手师姐?”有弟子失声惊呼。
来人正是第三真传,“鬼手”!她之前一直未曾露面,不知潜伏于何处,此刻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最核心的位置。
她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下方僵持的战局,目光尤其在王小仙手中光华流转的信物上停留了一瞬,舔了舔红唇:“好有趣的玩具呢……似乎,不止是玩具那么简单?”
话音未落,她身影一晃,竟直接从数丈高的祭坛顶端飘然而下,目标直指王小仙……或者说,他手中的信物!速度之快,如同鬼魅,竟比全盛时的影七还要快上三分,且轨迹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鬼手!你敢!”林昊天大怒,顾不得王小仙,剑光一转,竟分出一道凌厉剑气斩向“鬼手”!他决不允许自己苦战至此,最后被旁人摘了桃子!
“哎呀,林师弟好凶哦。”“鬼手”娇笑一声,身形如烟般散开,轻易避过剑气,十指纤纤,指甲却瞬间变得漆黑狭长,如同十柄淬毒的匕首,带起道道诡谲的黑芒,抓向王小仙持信物的手腕!她的目标明确——夺信物,至于王小仙是死是活,她毫不在意。
压力再次骤增!来自林昊天的正面强攻未解,又添“鬼手”这诡异莫测的偷袭!王小仙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连维持意识都困难,如何能挡?
苏清寒、顾长生等人也因方才全力阻击林昊天而气力不济,眼看救援不及。
就在“鬼手”的毒爪即将触及王小仙手腕皮肤的前一瞬——
“够了。”
一个平淡、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年轻男子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随着声音,一道洁白如雪、不染尘埃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王小仙与“鬼手”之间。他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却仿佛一座巍然不动的雪山,隔绝了所有杀机。
来人一袭白衣,面容俊朗,气质温润如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是第一真传——宋玉书!
他并未出手,只是轻轻拂了拂衣袖,一股柔和却磅礴如海的无形之力便荡漾开来。
“鬼手”那迅疾诡谲的毒爪,撞上这股无形之力,如同陷入无边泥沼,所有力道瞬间被消弭于无形,不得寸进。她脸色微变,身形轻盈后跃,落在数丈外,娇笑道:“宋师兄也来凑热闹?这可真是让小女子受宠若惊呢。”
宋玉书看也未看“鬼手”,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林昊天,又落在几乎昏迷却仍死死攥着信物的王小仙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深思。
“幻杀阵第二关,时间将至。”宋玉书声音温润,却清晰地传遍全场,“阵眼之争,本为激励弟子奋发。然过犹不及,若演变成不死不休的私斗,便失了宗门大比本意。”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信物既已被王小仙师弟所得,并展现出了与之独特的契合与掌控之能,按照规则,便算是他暂时持有。尔等若想夺取,当凭阵法规则与自身本事,公平竞争,而非趁人之危,行围杀之举。”
这话看似公允,实则偏袒之意明显。他直接肯定了王小仙对信物的“暂时持有权”,并斥责了林昊天等人的“围杀”行为。
林昊天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宋玉书,第一真传,修为深不可测,背景更是神秘,平日里极少插手具体事务,此刻突然现身,态度暧昧地维护王小仙,让他心中惊疑不定,更添怒火,却又不敢轻易发作。
“鬼手”眼珠一转,咯咯笑道:“宋师兄说得是呢。不过,既然是公平竞争……小女子也对这信物好奇得紧,不知可否也来试试?”她目光依旧火热地盯着王小仙手中的晶体。
宋玉书微微颔首:“自然可以。不过,须待王师弟稍有喘息之机。”他目光转向王小仙,语气温和,“王师弟,可能持稳此物?”
王小仙此刻意识模糊,全靠一股执念支撑,听到宋玉书的话语,勉强扯动嘴角,声音微弱却嘶哑:“多……多谢宋师兄……还……撑得住……”他心中却急速盘算,宋玉书为何突然插手?是真如他所言维持大比公正,还是另有所图?这信物的秘密,难道他也察觉了?
宋玉书闻言,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守护神,无形的气场笼罩着王小仙周围数丈之地,令林昊天和“鬼手”都不敢轻举妄动。
石原上的气氛,因为宋玉书的突然介入,变得愈发诡异和微妙。厮杀暂时停歇,但暗流更加汹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光华渐敛、却依旧被王小仙死死抓在手中的七彩信物上,以及那位突然现身、态度不明的第一真传身上。
而王小仙,在得到这短暂喘息之机后,非但没有放松,心神反而更加紧绷。他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局面下,隐藏着更大的危机。信物与自身识海的共鸣依旧在持续,且似乎随着时间推移,正在发生某种更深层次的变化……
他能感觉到,手中这枚“阵眼信物”,仿佛一个钥匙,正在缓缓打开某个通往这座幻杀阵更深核心的“门”。而门的后面,等待他的,不知是机缘,还是更大的凶险。
更让他不安的是,除了眼前的林昊天、“鬼手”、宋玉书,他隐约感觉到,还有几道同样强大而隐晦的气息,正在从石原的不同方向,缓缓靠近……
这场阵眼之争,远未结束。真正的博弈,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