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碗热气腾腾的拉面被端上了简陋的小桌。乳白色的浓汤散发着醇厚的骨香,粗细均匀的手工面条浸在汤中,上面铺着几片叉烧、笋干、溏心蛋和海苔,葱花翠绿点缀。
卖相朴实,但香气却异常诱人。
绘梨衣早就被香味吸引,拿起筷子,学着陈狩的样子,双手合十快速示意后,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她吃东西的样子很专注,腮帮子微微鼓起,显然对味道很满意。
(好吃!)
她抽空在本子上写下两个字,展示给陈狩看。
源稚生虽然对就餐环境颇有微词,但在香气和绘梨衣满足表情的双重作用下,还是拿起了筷子。他尝了一口面,喝了一口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这路边摊的味道,确实出乎意料地不错。汤汁浓郁,面条筋道,火候恰到好处,是一种沉淀了岁月和经验的、朴实无华却直抵味蕾的美味。他沉默地吃着,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陈狩也安静地吃着面,动作不疾不徐。
拉面师傅见三人还算有品味,心里对他们的不满也逐渐消散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吃面,居然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一时间,小小的拉面摊前只剩下细微的进食声和街道远处传来的模糊车声。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四人,气氛有种诡异的平静。
很快,三人用完餐。陈狩站起身,走到摊前,拿出钱包付钱。上杉越接过钞票,随意地塞进围裙口袋,开始收拾碗筷。
“老板手艺很好。”陈狩付完钱,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似随意地靠在摊车旁,开口说道。
上杉越头也没抬,瓮声瓮气地回道:“混口饭吃罢了,几十年就这点手艺。”
“几十年...那应该是一直在这附近了?”陈狩继续搭话,语气平常得像是在拉家常,“不知道怎么称呼?贵姓?”
这个问题让上杉越擦拭灶台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浑浊却锐利的眼睛警惕地看了陈狩一眼,语气带着明显的防备:“叫我越师傅就行。姓氏?呵呵,好久不用了,自己也快忘了。”他显然不愿多提自己的过去。
陈狩对他的警惕不以为意,目光扫过源稚生和绘梨衣,又转回上杉越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是吗?那可能是我认错了。不过我最近倒是碰巧见到一对兄弟,年纪不大,看起来...和越师傅您年轻时,估计长得挺像。”
“兄弟?”上杉越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手下用力地擦着本就干净的台面,“小子,你肯定是搞错了。我无儿无女,光棍一条,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哪来的什么兄弟?”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自嘲和斩钉截铁的否定。他对自己这方面一向“注意”,怎么可能留下后代?
陈狩并没有反驳,只是继续说道:“是吗?那真是可惜了。那对兄弟也挺可怜的,从小就是孤儿,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茫茫人海,无处可寻。他们还有一个身体不好的妹妹...虽然家里并不缺钱,但是兄弟俩都很忙,无人照顾这个妹妹...”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掠过淡定吃面的源稚生,对上杉越继续说道:“越师傅,能不能麻烦您一件事?给我几根您的头发之类的,我带回去给他们做个亲子鉴定看看。要不是,也就死心了,万一要是的话...您老了也算有个伴,他们也能找到父亲,一家团聚,不是好事吗?”
上杉越惊疑不定地看着陈狩。这小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神情也不似作伪。但他怎么可能有孩子?他对自己这方面的防护一向自信......
可是,看着陈狩那平静而深邃的眼眸,不知为何,上杉越心中那坚固的防线,竟然产生了一丝细微的裂隙。
这小子虽然来历不明,气质冷了点,但说话做事似乎有种奇怪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相信的魔力。而且,他提到“兄弟”、“孤儿”......这些词像小锤子一样,轻轻敲打着他尘封已久的心门。
他沉默着,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围裙上摩挲。忽然,他瞥见自己围裙肩膀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几根灰白的短发。
他盯着那根头发看了几秒,仿佛在进行某种艰难的心理斗争。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又像是破罐子破摔,伸手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根头发,递到陈狩面前,语气复杂,带着一丝自嘲和警告。
“喏,小子,不就是几根头发吗?拿去!看在你今天还算有礼貌,面钱也没赖账的份上,老子给你!不过我可告诉你,绝对不可能!老子这辈子就不可能有子女!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别到时候白高兴一场!”
陈狩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难以捉摸的笑意,伸手接过了那几根承载着可能改变数人命运的头发:“多谢越师傅。”
然后,在源稚生和上杉越惊愕的目光中,陈狩转身,走到源稚生面前,将捏着那头发的手,直接伸到了源稚生眼前。
“拿着。”陈狩的语气不容置疑,“回去之后,用这个,和你自己的样本,去做一份亲子鉴定。”
源稚生彻底懵了!他呆呆地看着陈狩手中那根毫不起眼的灰白短发,又抬头看看陈狩毫无波澜的脸,再看看不远处那个系着脏围裙、一脸匪夷所思瞪着他们的拉面摊老板,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
陈狩...他是认真的?他说这个拉面师傅...可能是自己的...父亲?!
还有,他刚才提到了“兄弟”...难道他还知道稚女的存在!他到底还知道多少?!
他几乎是机械地、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几根轻飘飘却仿佛重若千钧的头发。
一旁的上杉越也终于反应过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看陈狩,又看看源稚生,手指有些发抖地指向源稚生:“等等!小子!你...你刚才说的兄弟...就是他?!还有妹妹?不会就是你们三人吧?”
陈狩没有直接回答上杉越,而是看着依旧处于巨大震惊中的源稚生,平静地继续说。
“记得,去做鉴定的时候,把绘梨衣的样本也加上,她,其实是你的亲妹妹。”
“嗡——!”
源稚生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耳边嗡嗡作响!陈狩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绘梨衣怎么会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不是上杉家的遗孤吗?自己是源家人啊,怎么可能!
而上杉越,见黑发的那个小子好像都没想到红发小子来了这么一出,心中怀疑更甚。怕不是兄弟俩在互相开玩笑吧?这红头发的小子在整什么花里胡哨的。
只有绘梨衣,眨了眨纯净的玫瑰红色眼眸,不解地看着眼前这突然变得奇怪的场面,在小本子上写下了新的疑问:
(哥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