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气氛变得异常微妙而焦着。
源稚生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他垂着眼睑,避开了上杉越那充满了激动、期盼与小心翼翼的目光。理智上,他明白上杉越对自己和绘梨衣的存在一无所知,这二十多年的缺席并非他的本意,而是源于橘政宗卑劣的算计。但情感上,“父亲”这个词,对他而言太过沉重,也太过陌生。
他从小在冷漠的养父家中长大,渴望亲情而不可得。
橘政宗的出现,填补了那份空缺,他将其视为真正的父亲,敬他、爱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如今,这唯一的支柱被证明是虚假的、充满恶意的。而真正的生父,却以这样一种突兀的方式,闯入了他的世界。
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消化这颠覆性的真相,需要时间去重新定义“父亲”的含义,更需要时间去厘清对橘政宗那混杂着敬爱与被背叛的滔天恨意。此刻,他无法给出任何回应,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流,都让他感到一种难以承受的重量。
与源稚生的沉默抗拒相反,上杉越在经历了最初的极致震惊和确认后,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狂喜的情绪迅速淹没了他。老了老了,本以为会孤寂终老,带着影皇的诅咒埋骨于无名之处,却没想到上天竟以这样一种方式,给了他三个流淌着他血脉的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他曾无数次诅咒这该死的皇血,发誓要让这诅咒终结于自己。
但当这血脉真真切切地延续了下去,化作了眼前活生生的人——一个气质冷峻、实力不凡的长子,一个纯净美丽、需要呵护的女儿——他那颗早已冰封的心,竟不可抑制地灼热起来。
诅咒?或许吧。但此刻,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怎么可能伤害他们?他只想补偿,用尽余生去补偿这缺席了二十多年的父爱。
见源稚生不理睬自己,上杉越有些无措,他将目光转向了安静坐在一旁的绘梨衣。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和蔼一些,蹲下身,平视着绘梨衣那双纯净的玫瑰红色眼眸,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其轻柔,带着一丝讨好:
“绘...绘梨衣,是吗?我叫上杉越,上杉...和你一样的上杉哦。”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绘梨衣,试图建立联系。
绘梨衣看着他,点了点头,确认了姓氏的相同,但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情绪激动的老爷爷。
上杉越这才更加确定绘梨衣无法言语。他心疼地皱了皱眉,抬头看向面色自若的陈狩,语气带着担忧和急切:“红发小子,绘梨衣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说话?”
陈狩走了过来,平静地解释道:“她的血统继承了你的强大,甚至在某些方面更为极端,但她无法完美控制这份力量。发声可能会引动言灵,造成不可控的后果,所以暂时不能说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已经暂时控制住了她暴动的血脉。她手上那一对手链,是我托人打造的炼金道具,专门用来稳定和抑制她体内过于活跃的龙血。现在她只是习惯了不说话而已,慢慢重新练习就好了。”
听到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上杉越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他看向陈狩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和探究。这个年轻人,知道得太多,做得也太多。
“说起来,你小子...到底是谁?你不是蛇岐八家的人?”上杉越沉声问道,带着属于昔日影皇的审视,“你为什么会对我们...对蛇岐八家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陈狩迎着他的目光,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陈狩,卡塞尔学院的学生,我们的校长叫昂热,你应该认识。”
“昂热?!”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上杉越眼神一凝,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许。是那个老家伙吗?如果是他派来的人,或许...可以暂时信任几分?他追问道:“是昂热让你来的?他需要我做什么?”
然而,陈狩却摇了摇头:“不,这与昂热校长无关。来找你,是我个人的意思。”
“你?”上杉越不解,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那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很简单。”陈狩的目光扫过源稚生和绘梨衣,最后定格在上杉越脸上,“让你——蛇岐八家最后一位真正的‘影皇’,回到你该在的位置,负起你该负的责任,照顾好你的儿女。”
不等上杉越反应,陈狩抛出了一个更具冲击力的事实:“而现在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橘政宗,是一个冒牌货。他并非橘家血脉,甚至不是日本人,真实身份...有点复杂。总之,他窃取了你的基因,制造了你的孩子,用谎言操控了蛇岐八家二十年,并且,他背后的人正在谋划一个巨大的阴谋,关于‘神’...”
这番话不仅让上杉越瞳孔骤缩,也让一旁沉默的源稚生身体猛地一震。
陈狩那天只和他说了橘政宗的罪行,没说他背后的人居然还对“神”有所谋划,这是他们蛇岐八家不容触碰的逆鳞。
他重新看向上杉越,眼神变得郑重:“所以,越师傅。你需要回来。不是以拉面摊主的身份,而是以影皇的身份,回到蛇岐八家,拿回属于你的一切,揭穿那个窃贼的真面目,保护你的孩子,整顿你的家族。这,就是你如今的责任。也是我来此的目的。”
“只是想让我回去?”
“你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我别无所求。”
夜幕下,拉面摊的灯光仿佛变得更加明亮。上杉越看着陈狩,又看看一脸复杂的长子和纯净无瑕的女儿,一股沉寂了数十年的、属于影皇的豪情与身为父亲的责任感,如同沉睡的火山,开始在他胸中苏醒、奔涌。
回归?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为了孩子们...他这把老骨头,也不是不能再活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