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眼睛直直地盯着齐部长和章主任。少年稚气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近乎严肃的神情。
你们——他手指一一点过两位领导,不给自己的孩子买糖买吃的买衣服和画本?不买他们喜欢的东西?
房间里骤然安静。齐部长的茶杯悬在半空,章主任的钢笔掉在记事本上。
因为钱?小九歪着头,狐族的瞳孔在灯光下微微收缩,钱很重要吗?比爱重要吗?
谢琦突然站直了身体,南嘉攥紧了沙发扶手——他们从未见过小九这样说话。
不对,不是钱的问题。小九摇摇头,手指戳了戳心口,是这里——重视度。他的声音轻了下来,却像刀子一样锋利,你们觉得努力工作是为了家庭,为了国家,所以家人可以被无限等待......等着等着,爱就磨没了。
王教授的眼镜滑到鼻尖都忘了推。窗外有轨电车叮当驶过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
等孩子长大了,你们又怪他们不亲近你们。小九踢了踢地上的颜料箱,其实他们早就在等待里失望透顶啦!他突然扑进王教授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要是投胎当你们的孩子,我宁可做流浪小孩......
老汉斯推门进来时,正听见最后这句。老人手里还拎着刚给小九买的蓝莓派,僵在门口不知所措。
汉斯爷爷才认识我三天!小九从王教授怀里探出头,鼻尖红红的,他陪我逛街、给我买颜料、还答应明天带我去动物园!他掰着手指数,我曾奶奶会给我绣香囊,爷爷偷偷教我八国语言骂人,爹爹每次出差都背一包零食回来,娘娘给我织毛衣织到半夜......
谢莹突然背过身去,路远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肩。
卡尔叔叔没见过我,但他肯定也会想着——小九模仿大人思考的样子,啊,我家孩子喜欢这个,得带回去他跳起来抢过老汉斯手里的蓝莓派,声音终于恢复轻快,反正最好的都要留给自家孩子!这是常识!
齐部长慢慢蹲下来,平视着小九的眼睛:我女儿......上次说想要一套油画棒,我忘了三个月。
章主任摸出手帕,手指有些发抖:我现在就给我儿子订那套他念叨半年的积木......
小九咬了一大口蓝莓派,含混不清地说:早该这样嘛!
窗外,柏林暮色温柔。老汉斯悄悄抹了抹眼角,心想今晚一定要给卡尔打个电话——
就问他记不记得,儿子小时候最爱吃哪种巧克力。
王教授轻轻拍了拍怀里小九的脑袋,眼镜后的目光温和而感慨。
我们小九啊......他声音低沉,像是说给满屋子的人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是在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
小九抬起头,嘴角还沾着蓝莓派的酥皮屑,眼睛亮亮的。
王教授环视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齐部长正用钢笔在笔记本上记下给婷婷买油画棒;章主任走到电话机旁,往投币口塞硬币准备给儿子打电话;谢莹从公文包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她答应给丫丫带的柏林明信片。
工作再重要......王教授摘下眼镜擦了擦,也比不上家人的一根头发丝。
老汉斯站在门口,手里攥着给卡尔准备的桃酥罐子,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儿子上一次回家,军装笔挺地站在玄关,连坐下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
汉斯先生。王教授突然看向他,用德语说,您知道吗?在中文里,这个字——他用手指在掌心画了个宝盖头,是屋顶下养着一头猪。
小九噗嗤笑出声:老王!那是古代的写法!现在意思是屋顶下有啦!
都一样。王教授把眼镜戴回去,目光扫过房间里每一位工作狂没有人在屋檐下等着,算什么家?
谢琦突然走到南嘉身边,握住她的手。南嘉愣了一下,低头看见丈夫掌心有道陈年伤疤——那是他第一次执行危险任务前,她生气咬的牙印。
我回去就打报告休假。齐部长合上笔记本,带婷婷去百货公司选画架。
章主任放下电话听筒,声音有些哑:我儿子说......要教我拼他攒的军舰模型。
小九满足地啃完最后一口蓝莓派,尾巴在裤子里悄悄摇了摇。他跳起来勾住老汉斯的胳膊:爷爷!我们明天先去动物园,然后去邮局——
给卡尔寄桃酥?老汉斯笑着问。
小九眨眨眼,寄张拍立得——您和我吃软糖的合照!背面就写......他凑到老汉斯耳边小声说,叔叔再不回家,爷爷就是我一个人的啦!
老汉斯哈哈大笑,眼角泛起泪光。窗外,柏林的第一颗星星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