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挺巧的，我和他的某些想法一致，细细挖掘屈鹏运这几乎报废的‘记忆’……”
昭韵生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这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性价比太低，他的价值，不在这里。”
队长听懂了昭韵生的潜台词：屈鹏运本身作为“信息源”的价值已经被孟一均摧毁殆尽，强行榨取只会彻底毁掉这个人。
昭韵生要的，是屈鹏运这个人本身……一个被仇恨点燃、被极境“净化”过、暂时还能用的复仇工具。
至于线索，他有自己的、更高效也更危险的寻找方式。
“明白了。”队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点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站起身，对昭韵生点了点头，“感谢您的协助，昭韵生先生，我们这边的审问流程已经走完，关于屈鹏运母亲和孟一均下落的调查，我们会立刻启动，后续有任何进展，也会第一时间通过特殊渠道通知您。”
他示意旁边全程记录的记录员马上收拾东西，然后看向昭韵生：“那么，屈鹏运同学……就交给您了。”
昭韵生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队长最后看了一眼瘫在椅子上、仿佛灵魂都被抽空的屈鹏运，心中暗叹一声，带着队员迅速离开了自习室。
沉重的门关上，隔绝了外界，寂静的自习室内只剩下昭韵生和屈鹏运。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开来，只有屈鹏运粗重而断续的呼吸声。
昭韵生走到屈鹏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冰冷的、审视的目光让屈鹏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涣散的眼神被迫凝聚了一丝。
昭韵生见状，停止了那极具压迫感的审视。
他手指微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原本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平滑地移动到他身后。
昭韵生坐了下来，位置恰好与屈鹏运平齐，而非居高临下。
他没有去看屈鹏运，反而是转过头，目光投向自习室前方墙壁上那块空空的白板，仿佛那空无一物的白色能映照出什么隐秘的答案。
“发现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昭韵生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语调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被那些人耍得团团转的滋味如何？”
屈鹏运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更深的痛苦和耻辱在眼中翻涌。
他努力地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昭韵生。
那张侧脸面部线条柔和，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依旧停留在空白的白板上，仿佛刚才的问话只是对着空气。
屈鹏运沉默了几秒，干裂的嘴唇才挤出沙哑的声音：“这种感觉……很不好。”
话语简短，却像耗尽了力气，带着沉重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苦涩和屈辱。
昭韵生没有回应，他依然看着那块白板，仿佛陷入了某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思绪，又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再说话。
室内的气氛已经快降到冰点，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都会感觉这气氛不对劲，安静的让人很不舒服，然后想着主动去缓和一下气氛。
但奈何这里面的两人似乎精神都有些问题，谁都没有去破这已经沉到谷底的气氛。
一个已经完全异化，完全是靠着昭韵生的净化纹路力挽狂澜，神智才清醒了过来。
而另一个嘛……一半一半吧。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淌。
屈鹏运几乎已经认定，这位性情难测的极境或许已经不会再对他说任何话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放空自己，眼神也重新变得有些涣散。
就在这时，昭韵生毫无预兆地开口了，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目光却依然锁着那片空白：“那你恨我们吗？”
屈鹏运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你精神这么不好的时候。”昭韵生继续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还使用这种净化纹路……还有审问什么的……”
屈鹏运的眼神暗了暗，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和昭韵生一样，将视线投向了前方那片空白的白板。
那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干净得刺眼，却像一面镜子，映照着他此刻同样空白又混乱的内心。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昭韵生老师，您只是为了让我清醒过来，要是您没有帮助我……我现在要么是怪物，要么是尸体。”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专办组的人……也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找出真相，也是在帮我找到凶手，然后去救我妈妈……”
“所以，这些事……”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从白板上移开，看向昭韵生线条柔和的侧脸，语气中带着一丝坦率，“谈不上什么恨不恨的。”
没有愤怒，没有怨怼，只有一种被巨大变故彻底碾碎后、接受现实的麻木和疲惫。
恨意只指向一个明确的仇敌，对于其他在这过程中施加痛苦的存在，他连恨的力气都似乎被抽干了，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接受。
昭韵生听见这句话后终于将视线从白板上移开，眼神缓缓转向屈鹏运。
“好。” 昭韵生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漠然，而是注入了一种温和的、甚至是明亮的色彩，那是一种刚才屈鹏运从未在对方身上感受过的温度。
屈鹏运瞬间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帮你！” 昭韵生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承诺感，甚至还朝着屈鹏运又笑了笑，那笑容短暂却真挚，如同阴霾天空下骤然闪现的阳光。
屈鹏运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他麻木的堤坝，直冲眼眶。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和、眼神不再冰冷刺骨的男人，一个模糊却无比清晰的形象瞬间与之前的记忆重叠……
是了，这才是同学们私下里偷偷议论的、那个传说中会在课后耐心解答问题、会在学生受伤时默默递上伤药、会为陷入瓶颈的学员点亮一盏指引明灯的韵生老师！
这个形象与刚才那个用酷烈手段净化他、眼神漠然评估他价值的极境强者形成了巨大的、令人眩晕的反差。
漠然与残忍，体贴与温柔……这些截然不同、甚至水火不容的特质，此刻却如此诡异又和谐地杂糅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巨大的委屈、劫后余生的酸楚、以及对这迟来温情的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