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营即将入京的消息如同丧钟,敲响了最后决战的倒计时。昭阳与裴袁清隔窗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殿下有何良策?”裴袁清沉声问道,他深知此刻任何一步行差踏错,都将万劫不复。
昭阳目光锐利,思路清晰:“瑞王调兵,意在掌控京城,但其根基仍在宫中,在于父皇昏迷不醒。若能找到父皇中毒的确凿证据,甚至找到解药,便能釜底抽薪,揭露其弑君阴谋,动摇其执政合法性。届时,即便西山营入京,我们也可挟大义之名,号召忠臣勤王!”
“殿下所言极是!”裴袁清眼中精光一闪,“末将这就加派人手,全力搜寻证据!”
“不,”昭阳摇头,“寻常搜寻太慢,且易打草惊蛇。我要亲自去一趟御药房和养心殿小厨房。”
裴袁清脸色顿变:“殿下不可!御药房和养心殿如今皆是龙潭虎穴,守卫森严,殿下万金之躯,岂可亲身犯险?”
“正因为是龙潭虎穴,才必须我去。”昭阳语气决然,“我对宫中路径熟悉,且身份特殊,万一被发现,尚有转圜余地。而你和你的人,一旦暴露,便是谋逆大罪,再无退路。此事,非我不可。”
她顿了顿,看向裴袁清:“将军在外策应即可。若我丑时之前未能返回听雪轩,或宫中升起红色信号,便意味着事败。届时,将军不必管我,立刻动用一切手段,将瑞王弑君谋逆的消息散播出去,能救多少忠臣便救多少,然后……设法离开天阙,保住北疆军力,以为北国留存一丝元气!”
这话语,已是交代后事。裴袁清心头剧震,看着昭阳那双视死如归的眼眸,一股热流直冲头顶。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坚定:“末将裴袁清,誓与殿下同生共死!殿下若有不测,末将绝不独活!这北国江山,若无殿下,要它何用!”
最后一句,已是赤裸裸的表白,超越了臣子的界限。在这生死关头,他再也无法压抑多年的情感。
昭阳身体微颤,看着他跪在雪地中的挺拔背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她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肩头,触手一片冰凉甲胄,却仿佛能感受到其下火山般炽热的心。
“裴袁清,”她叫了他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将军”,“起来。我们要做的,是活下去,一起活下去,守住这父皇的江山。”
裴袁清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激动与决绝的光芒。他重重点头,站起身:“末将遵命!殿下放心,外围一切,交给末将!”
计划既定,两人不再犹豫。裴袁清将皇宫最新的暗哨布防图(通过孙槐等人这几日的探查拼凑而出)详细告知昭阳,并约定好接应信号。
子时刚过,风雪暂歇,月色朦胧。昭阳换上一身早已准备好的、与宫中低等宫女相似的深色棉衣,用炭灰略微修饰容貌,将一头青丝尽数塞入帽中。她检查了袖中匕首和几样裴袁清提供的精巧暗器,深吸一口气,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出听雪轩,融入黑暗。
根据裴袁清提供的路线,她避开巡逻的主力,专挑园林假山、废弃宫巷的阴影处潜行。皇宫的路径她自幼熟悉,虽几年未归,但大体未变。一路上有惊无险,偶尔遇到巡逻队,她便提前隐匿,或利用地形巧妙避开。
终于,御药房那熟悉的院落轮廓出现在眼前。院门紧闭,门口有两名侍卫拄着长枪,昏昏欲睡。昭阳绕到院墙侧面,找到一处因年久失修而略有松动的砖墙,小心翼翼地撬开几块砖,露出一个可容她通过的缝隙。
钻入院内,浓烈的药草味扑面而来。库房大门紧锁,但一侧熬药的小厨房却还亮着微弱的灯光,隐隐有人声。
昭阳屏息靠近,透过窗纸缝隙向内望去。只见一名小太监正靠在灶台边打盹,药罐子在火上咕嘟咕嘟地响着,旁边桌上放着几个盛有药渣的簸箕。
机会!昭阳心中一喜。她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闪身而入。那小太监毫无察觉。她迅速走到桌前,借着灶火光芒,仔细辨认那些药渣。大部分是常见的安神补气药材,但其中一簸箕里的药渣颜色明显更深,散发着一股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与陈院判描述的“阴寒邪气”隐隐吻合!
就是它!昭阳强压激动,迅速取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舀了一些可疑的药渣包好,贴身藏入怀中。
就在她准备撤离时,打盹的小太监忽然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时辰……该送药了……”
昭阳心中一惊,连忙缩身躲到巨大的水缸后面。
小太监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起身看了看药罐,然后端起旁边一碗早已煎好、用盖子盖着的汤药,晃晃悠悠地向外走去。
看他去的方向,正是养心殿!这是给父皇送的药!
昭阳心念电转,一咬牙,决定冒险跟上去!或许能查到更多线索!
她悄无声息地尾随在小太监身后。小太监睡意未消,并未察觉。一路穿过几道宫门,养心殿那巍峨而压抑的轮廓越来越近。殿外侍卫林立,气氛肃杀。
小太监在殿前被拦下,侍卫仔细检查了药碗和腰牌,才放他进去。
昭阳无法再跟,只能躲在远处假山后,焦急等待。约莫一炷香后,小太监空着手出来了,依旧是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等他走远,昭阳正欲想办法靠近养心殿探查,却突然听到殿内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
“……不能再拖了!西山营一到……”是一个略显尖锐的男声(似是柳相?)。
“……急什么!名不正则言不顺……必须等到……”另一个阴沉的声音(似是瑞王!)打断道。
“……那老家伙……撑不了几天了……‘彼岸花’的剂量……”声音断断续续,后面的话听不真切。
彼岸花?!昭阳心中巨震!这是一种传说中的剧毒之物,据说能令人陷入沉睡,生机渐逝!难道父皇中的就是此毒?!
她还想再听,殿内却恢复了寂静。显然争吵结束了。
不能再待下去了!昭阳当机立断,按原路迅速撤离。有了药渣和“彼岸花”这个关键线索,今夜冒险已然值得!
然而,就在她即将离开御药房区域时,一队巡逻的侍卫恰好拐过墙角!
双方迎面撞上!
“什么人?!”侍卫队长厉声喝道,刀剑瞬间出鞘!
昭阳心中一惊,但反应极快,立刻压低声音,模仿着小太监的腔调,含糊道:“……是……是御药房当值的……出来小解……”
“小解?”侍卫队长狐疑地举着火把凑近,想要看清她的脸。
眼看就要暴露!昭阳袖中匕首已然滑入掌心!
千钧一发之际——
“嗖!嗖!”
两支弩箭从不远处的屋顶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灭了侍卫队长手中的火把,以及另一名侍卫正要举起的灯笼!
“有刺客!在那边!”黑暗瞬间降临,侍卫们一阵大乱,纷纷朝着弩箭射来的方向追去!
是裴袁清!他在外围策应!
昭阳抓住这宝贵的空隙,毫不迟疑,身形如电,迅速融入黑暗,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复杂的宫巷之中。
她一路疾奔,心脏狂跳,直到远远看见听雪轩的轮廓,才稍稍松了口气。
推开虚掩的窗户,翻身而入。室内,裴袁清早已等候在此,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紧张。
“殿下!您没事吧?”他快步上前,急切地打量着她。
“我没事。”昭阳摇摇头,将怀中的油纸包取出,郑重交给裴袁清,“药渣到手了。另外,我听到瑞王和柳相争吵,提及‘彼岸花’,怀疑父皇所中便是此毒!”
“彼岸花?!”裴袁清脸色剧变,“此毒阴狠无比!殿下,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解药!”
“解药恐怕难寻。”昭阳目光沉凝,“当务之急,是抢在西山营入京前,拿到瑞王谋逆的铁证,并控制住皇宫!裴将军,你之前所说,朝中尚有忠臣,可能联系上禁军副统领赵乾?”
裴袁清眼中寒光一闪:“末将这就去办!殿下拿到药渣,便是拿到了瑞王弑君的铁证之一!只要再能争取到赵乾的支持,控制部分宫禁,我们便有了一搏之力!”
窗外,风雪再起,夜色更深。
但黎明前的黑暗,往往孕育着最猛烈的爆发。昭阳与裴袁清,这对在危难中携手的情愫暗生的男女,已经吹响了反击的号角。一场决定北国命运的宫廷巨变,即将在这雪夜之中,拉开血色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