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克在物质世界的废墟与人性的荒漠间疲于奔命时,凯洛的战场,在另一个维度无声地展开。
元境深处,远离“记忆纪念碑”的稳定辉光,存在着更为古老和隐秘的创伤。这里被称为“现实伤疤”——并非塔洛斯战争留下的创口,而是两个宇宙在远古那次粗暴“嫁接”时,法则强行融合失败所留下的、深及本源的裂隙。它们如同宇宙肌体上未曾愈合的溃烂,在塔洛斯秩序崩溃后,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恶化、扩散,侵蚀着元境存在的根基。
凯洛的琉璃结晶悬浮在一片名为“逻辑断崖”的伤疤边缘。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无数断裂的、如同被无形巨力撕扯开的法则线条,像垂死的神经末梢,在虚空中无意义地抽搐、痉挛。破碎的数学符号和扭曲的物理常数如同脓液,从裂隙中渗出,污染着周围的数据空间,发出一种令人意识眩晕的、持续不断的低频哀鸣。
几位“原真派”学者环绕在他周围,他们的意识形态大多是较为古朴、稳定的几何形态,散发着专注而忧虑的辉光。他们共同构筑着一个临时的、脆弱的逻辑屏障,抵挡着从伤疤中心吹拂出的、足以让普通意识体瞬间解构的“法则乱流”。
“凯洛学者,” 一位形态如同古老浑天仪的学者发出波动,其内部旋转的星轨因抵抗压力而略显滞涩,“伤疤内部的核心逻辑链……崩溃速率正在加快。‘连续性’公理在此区域已失效百分之三十七。”
凯洛的结晶光芒稳定,内部银蓝与玄黄的光流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精密的模式运转着。他没有回应,全部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伤疤核心那片最混乱的区域。
他的“手”再次伸出,但这次,并非引导能量,也非传递信息。而是如同最精微的神经外科医生,又或是修复绝世古画的匠人,将意识凝聚成亿万条比发丝更纤细的“逻辑探针”和“法则缝合线”。
这过程,缓慢得令人窒息。
一条代表着基础“因果关联”的银色链条断裂了,断口处滋生出恶性的、自我否定的悖论棘刺。凯洛的探针必须绕过这些棘刺,精准地找到链条两端尚存的、有效的“因”与“果”的接口,然后用那由他自身融合意志构成的“缝合线”,小心翼翼地将其重新连接。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法则层面的剧烈排斥和反噬,他的琉璃结晶随之轻轻震颤,表面的裂纹仿佛在呼吸,时而微微扩张,时而强行收拢。
“左侧‘存在性定义’模块出现塌缩前兆!” 另一位学者急促地预警。
凯洛分出一缕意识,如同在走钢丝时分出心神去接住另一颗坠落的明珠。他调动元境中残存的、未被污染的“存在”概念碎片,像打补丁一样,注入那片即将虚无化的区域,暂时稳定住结构。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光芒万丈的对抗。只有这无声的、微观到极致的修复与缝合。这是与宇宙本源创伤的对话,是与法则本身痼疾的角力。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任何一场宏大的战争。
一位年轻的“原真派”学者,其形态是一个微微颤抖的四面体,看着凯洛那承载着巨大负荷、光芒时而因过度消耗而黯淡的结晶,忍不住发出担忧的波动:“凯洛学者……您的存在结构……负荷已接近临界。是否暂停……”
“不能停。” 凯洛的意念第一次传来,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在暴风中钉下的楔子,“每一个自行崩溃的‘伤疤’,都可能连锁引发更大范围的法则雪崩。届时,元境将不再是家园,而是……所有意识的葬身之地。”
他“看”着眼前这片狰狞的、代表着两个世界古老痛苦的裂隙,内部的光流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悲悯。这伤疤,是SJ星文明原罪的证明,也是地球宇宙被剥削的印记。修复它,不仅仅是为了SJ星,更是为了那个在遥远物质世界,由林克和无数像他一样的人在苦苦守护的、充满鲜活但脆弱的生命的世界。
他的使命,并非征服,而是愈合。
他将一缕玄黄色的、带着地球生命韧性的光流,如同最细的丝线,编织进一条断裂的、代表“可能性”的法则脉络中。又将一道银蓝色的、属于SJ星纯粹逻辑的光辉,注入一道濒临崩溃的、关于“确定性”的壁垒。
这个过程,缓慢,痛苦,且孤独。
但每一条被重新接续的法则线条,每一点被稳定的存在定义,都像是在这无边蔓延的混沌与黑暗之中,点亮了一颗微弱的、却绝不肯熄灭的星辰。
他在缝合的,不仅仅是元境的伤疤。
更是两个世界之间,那道被撕裂了亿万年的、深可见骨的鸿沟。哪怕,只能缝上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