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双悄然离京,奔赴江南。
而京城之内,司徒岸的压力有增无减。
前线战报如雪片般飞来,云州战事吃紧,靖王萧景宏虽已率部驰援,但北狄兵锋正盛,且装备精良,大梁军队抵挡得异常艰难。
对优质军械的需求,变得前所未有的迫切。
朝堂之上,要求严惩军械案责任人的呼声也越来越高,矛头直指兵部,甚至隐隐波及到主持新政、对各部门皆有督查之权的司徒岸。
皇帝虽信任司徒岸,但迫于压力,也不得不催促他尽快查明真相。
明面上,由刑部和大理寺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已经进驻兵部,开始盘问相关人员,核查账目。
但司徒岸心知,如此大张旗鼓,恐怕难以触及核心。
于是,在凌无双离开后的第三日,司徒岸以丞相巡查战备、督促军械调拨的名义,亲自来到了兵部衙门。
与他同行的,还有已跟在他身边学习、担任记事参军的司徒瑾。
这是司徒瑾第一次以“半官方”身份参与如此重要的事务,他既紧张又兴奋,努力维持着镇定,紧随在兄长身后。
兵部尚书率领一众官员早已在衙门口迎候,个个面色凝重,带着惶恐与不安。
尤其是武库清吏司的几位官员,更是面如土色,冷汗涔涔。
“下官等恭迎丞相大人!”兵部尚书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司徒岸面色平淡,抬手虚扶:“非常时期,不必多礼。
本相奉陛下之命,巡查战备,尤其是军械调拨事宜。
如今云州战事紧急,一兵一卒,一械一甲,都关乎战局,不容有失。”
“是是是,丞相所言极是。”
兵部尚书连忙应和,引着司徒岸一行人进入衙门正堂。
落座后,司徒岸并未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关于那批劣质军械,联合调查组可有何进展?”
兵部尚书擦了擦额角的汗,回道:“回丞相,刑部和大理寺的同僚正在加紧盘问武库司相关人员,并核查近半年的军械入库记录和账目。
只是……目前尚未发现明显破绽。
王德海失踪,线索……线索似乎断了。”
“账目没有问题?”司徒岸眉梢微挑,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是的。”
武库清吏司郎中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将一摞厚厚的账册双手呈上,“丞相明鉴,这是近半年所有军械入库的详细账目,包括采购来源、数量、规格、验收人、入库时间等,皆记录在案,与江南铸铁局发来的文书、通州码头的接收记录,都能一一对应,并无……并无不符之处。”
司徒岸接过账册,并未立刻翻阅,而是递给了身旁的司徒瑾:“瑾参军,你来看看。”
司徒瑾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接过那沉甸甸的账册。
他知道这是兄长在考验他,也是给他学习的机会。
他定了定神,开始仔细翻阅起来。
他本就聪慧,在国子监也学过数算经济,加之这几日跟在司徒岸身边恶补了不少政务知识,看起账目来倒也不算十分吃力。
账册记录得极其详尽,字迹工整,格式规范。
每一批军械的来龙去脉,从江南铸铁局的产出文书,到漕运衙门的押运记录,再到通州码头的交接清单,最后是兵部武库司的验收入库凭证,环环相扣,单据齐全,金额、数量严丝合缝,看起来确实天衣无缝。
司徒瑾一页页翻看,眉头渐渐蹙起。
他指着其中一批,也就是出现问题的那批军械的记录,问道:“这上面记载,验收人是王德海,且标注‘检验合格’。但如今实物却是劣质不堪,作何解释?”
那郎中苦着脸道:“下官……下官也不知啊!
入库时,王主事确实禀报一切正常,下官……下官也曾抽查过少许,当时看着……并无大碍。
谁知……谁知整批军械竟会如此!
定是那王德海欺上瞒下,暗中做了手脚!”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已经失踪的王德海。
司徒岸静静听着,目光扫过堂下神色各异的兵部官员,心中冷笑。
好一个“天衣无缝”!越是完美无缺的账目,越是透着蹊跷。
王德海一个小小的主事,若没有上峰的默许乃至配合,岂能如此轻易地将整批劣质军械瞒天过海?
而且,能将账目做得如此漂亮,背后定然有精通此道的高手。
他起身,淡淡道:“账目既然在此,本相需带回仔细研读。
武库司所有相关人员,包括你,”他目光落在那郎中身上,“在案件查明之前,不得离开京城,随时听候传唤。”
“是,下官遵命。”那郎中连忙躬身,背后却已被冷汗浸湿。
司徒岸又对兵部尚书道:“当务之急,是立刻从其他武库,或紧急征调,或向民间信誉良好的铁匠铺采购,务必在最短时间内,筹集到合格的军械,运往云州前线!
若再出纰漏,本相唯你是问!”
“下官明白!下官立刻去办!”兵部尚书连声应下。
司徒岸不再多言,带着那摞账册和司徒瑾,离开了兵部衙门。
回到丞相府书房,司徒岸将账册重重放在书案上,脸色阴沉。
“哥哥,这账目……看起来确实没有问题。”司徒瑾有些沮丧地说道。
他本以为能从中发现些线索,却一无所获。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司徒岸冷声道,“瑾儿,你看这账目,笔迹虽有不同,但格式、用语、甚至细微的书写习惯,都过于规整统一,仿佛出自一人之手。
而且,所有环节的单据都保存得如此完整,时间衔接得如此完美,这在日常公务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更像是在事后,有人精心整理、甚至重新制作了一套完美的账目,来掩盖真相。”
司徒瑾经他一点拨,再仔细看去,果然发现了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比如某些单据的墨色新旧程度似乎略有差异,某些记录的笔迹虽然模仿得很像,但起笔收笔的细微之处还是能看出不同。
“哥哥是说……这些账目是伪造的?”
“即便不是全部伪造,也定然经过了精心的‘修饰’。”
司徒岸目光锐利,“对方手段高明,且对兵部运作极其熟悉。
我们明面上查账,恐怕是查不出什么了。”
他走到窗边,望着阴沉的天色,心中牵挂起远在江南的凌无双。
兵部这边线索看似断了,压力巨大,如今所有的希望,似乎都寄托在了她那边的暗访上。
只盼她,一切顺利,能从那源头的铸铁局,找到撕开这张无形大网的突破口。
(第85章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