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重工业……怎么这么烧钱?简直是个无底洞啊!”
陈小果看着张阳深受打击的样子,继续说道:
“师座,人家洋行的人听说我们威远已经有个能月产五百吨生铁的厂子,都说这规模已经不算小了!他们告诉我,根据他们了解到的情况,目前我们全国……是的,是全中国,一年的钢铁产量,拢共也才七八万吨左右!我们威远那个厂子要是全力生产,一年就有六千吨生铁,几乎占到全国产量的近十分之一了!”
“什么?全国产量才七八万吨?”
张阳再次被这个数字震惊了,他来自后世,习惯了动辄亿吨级的钢铁产量,完全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中国,钢铁工业竟然如此薄弱!
“我们……我们还真是外行啊……差点闹了大笑话。”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自嘲的笑容。
原本以为月产五千吨钢只是个小目标,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这几乎是一个需要倾国之力去实现的宏大梦想。
会议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炭火盆里的木炭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更衬得气氛凝重。
张阳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和调整。
陈小果安静地坐在一旁,他能理解张阳此刻的心情。
怀揣着宏大的蓝图和看似充足的资金,却被现实无情地泼了一盆冰水,这种滋味不好受。
过了好一会儿,张阳才缓缓睁开眼睛,眼中虽然还有震惊未褪,但更多了一种认清现实后的冷静与反思。
“小果啊,”
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
“看来真是‘隔行如隔山’,我们这几个外行在这里瞎折腾,差点就闹出天大的笑话了。以为有了点钱,有了点资源,就能轻易搞起大钢铁,现在看来,是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太天真了。”
陈小果点头附和:
“是啊,师座。之前周工说资源能支撑月产五千吨钢,我们光顾着高兴,却没仔细去想实现这个目标需要多么巨大的投入和技术门槛。这次去重庆,算是给我们上了深刻的一课。”
张阳自嘲地笑了笑。
“幸好只是询价,还没真金白银地砸进去。要是贸然把几百万大洋投进去,结果发现只是个半拉子工程,或者搞出来的东西落后不堪,那才真是追悔莫及。”
他坐直身体,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吃一堑,长一智。这件事告诉我们,专业的事情,必须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不能光凭我们几个当兵的外行在这里拍脑袋决策。周工是个人才,但他精通的是生铁冶炼,对于现代化的炼钢,以及大型钢铁企业的规划、建设、运营,恐怕也并非其专长。”
他看向陈小果,下达了新的指令:
“小果,你这次辛苦了,先休息几天。但是,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师座请吩咐!”
陈小果立刻打起精神。
“你下次再去重庆,”张阳沉吟道:
“除了继续关注设备行情,还有一个更紧要的任务——聘请专家!”
他详细说明:
“第一,是钢铁方面的专家。我们需要真正懂行的人,不仅要懂得炼钢技术,还要了解钢铁厂的规划、设计、设备选型、建设管理和生产运营。你通过洋行的关系,或者看看有没有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甚至能不能想办法,从汉阳铁厂、鞍山制铁所这些国内现有的厂子里,高薪挖一两个真正有经验、有眼界的高级技术和管理人才过来!薪水待遇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有真才实学,能帮我们把威远钢铁厂的扩建和未来运营扛起来!”
“第二,”张阳继续说道:
“是铁路建设的专家。我们既然规划了连界镇到宜宾的铁路,虽然暂时没钱修,但前期勘察、设计、规划必须提前做起来。这方面我们更是两眼一抹黑。你同样留意一下,聘请一两位有铁路勘测、设计经验的工程师回来。哪怕先做些前期准备工作也好。”
陈小果认真记下:
“我明白了,师座。聘请专家,补齐我们在技术和规划上的短板。这件事比单纯询价设备更重要!”
“没错!”
张阳肯定道:
“设备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有了真正懂行的专家,他们才能帮我们做出最符合实际、最具性价比的规划。也许我们暂时搞不起年产六万吨的大厂,但可以分步走,先扩大生铁产量,再逐步上马炼钢、轧钢项目。或者,他们能提出我们根本想不到的更优化的方案。总之,不能再像这次一样,凭着我们外行的想象去蛮干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语气坚定地说:
“钢铁梦,我们还要做!这是强军的基石,也是未来发展的希望!但这条路,必须走得稳,走得扎实。先请老师,再画蓝图,量力而行,步步为营。这次虽然受了点打击,但也让我们看清了方向和方法。小果,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陈小果感受到张阳话语中的决心与托付,郑重地站起身:
“师座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尽快为您请到真正有用的专家回来!”
张阳点了点头,虽然钢铁厂的宏图暂时受挫,但他并没有气馁。
挫折让他更加清醒,也让他明白了人才和专业知识的价值。
一场围绕人才引进的新的行动,即将展开。
川南边防军的工业化之路,在经历了一次小小的“学费”之后,正朝着更加务实和理性的方向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