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好冷……
这雾怎么还没散?我这是在哪儿?
脚下一步一滑,根本看不清路。只能听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有心脏咚咚咚撞着肋骨的声音,响得吓人。
得快点走…得离开这儿……
总觉得…后面有东西。
我不敢回头。后背的寒毛全都竖起来了,一种冰冷的、黏腻的视线死死钉在我背上,像毒蛇爬过。
它跟着我。
不管我走多快,拐多少个弯,那东西始终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越来越近。
求求你,别跟着我!
我猛地加速,不顾一切地在浓雾和黑暗中狂奔,树枝抽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可那感觉如影随形,甚至…更近了!我几乎能感觉到它呼出的冰冷气息喷在我的后颈上……
猛地回头——
雾霭翻滚,一个高大扭曲的黑影就站在我身后不到一步远的地方,他没有脸!只有一团蠕动的更深沉的黑暗。
它伸出手——那根本不是手,是扭曲的,尖锐的阴影——抓向我的喉咙!
……
“嗬——!”
云清正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如同溺水的人浮出水面,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眼前不再是浓雾和黑影,而是粗糙的岩石洞顶。
下是干燥的枯草,带着点尘土味。
梦…是梦?
她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里衣,冰凉地贴在身上。
她下意识地转动眼珠,打量四周。然后,她的目光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冰冷的眼睛。
墨规不知何时蹲在了她旁边,正微微俯身,面无表情又专注地盯着她看,似乎正在研究什么稀有物种。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空气凝固了足足三息。
“啊——!!!”
一声短促尖利的惊叫冲破喉咙,云清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猛蹭,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石壁,才停下来,抱着膝盖,像只受惊过度的刺猬,惊恐万分地瞪着眼前的人。
墨规被她这过激的反应弄得顿了一下,缓缓直起身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吓得瑟瑟发抖的云清正,终于,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开口问道:
“本座,真的很吓人吗?”
云清正:“???”
她差点以为自己惊吓过度出现幻听了。
这魔头蹲这儿研究了半天,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还他妈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问出来?
她憋着一口气,惊魂未定又带着怒气,脱口而出:“废话!你试试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人脸盯着你看!还是…还是你这种…”
她及时把“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咽了回去,改口道,“…这种面无表情的脸!”
墨规闻言,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一下,居然又补充了一句:
“可本座照镜子时,觉得我其实长得还行。”
云清正:“……”
她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大哥!这是长相的问题吗?!
这是气场!是气质!
是您老人家那杀人如麻,阴晴不定的名声好吗?!您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她无力地瘫坐在石壁下,感觉跟这魔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恐惧感愣是被这股荒谬感冲淡了大半。
“前辈…”
她有气无力地问,“您为什么老是跟着我?”她实在想不通,自己这点微末修为和家当,有什么值得这尊大佛一次次光临的。
墨规看着她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眼神微动,淡淡道:“找你,有事。”
“什么事?”云清正立刻警惕起来,下意识捂紧了怀里——虽然地核晶已经不在她这儿了。
墨规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他还卖了个关子:“现在…不告诉你。”
云清正:“……”我刀呢?!我四十米长的大刀呢?
她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只能挤出一个假笑:“呵呵,前辈真是…高深莫测。”
这时,洞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浓雾也消散了不少,能隐约看到晨曦微光。
云清正一刻也不想跟这个神经病魔头多待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干巴巴地道:“那个…多谢前辈昨晚…呃…收留。天亮了,晚辈就不打扰前辈清修了,晚辈这就继续赶路…”
她说着就往洞口跑去。
“外面有妖兽。”墨规的声音淡淡传来。
云清正脚步一顿,狐疑地回头看他。这魔头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前辈说笑了,”她扯扯嘴角,“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什么妖兽?”
她怀疑他就是不想让她走,故意吓唬她。
墨规不再说话,只是用一种“爱信不信”的眼神看着她。
云清正心里哼了一声,我才不上当!
她果断转身,掀开洞口那层禁制,走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清新冷冽,视野开阔。
云清正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个诡异的山洞和更诡异的魔头。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抬脚欲走。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说话声,还伴随着一道她死都不会忘记的,虽然温润却让她脊背发凉的男声:
“…承意师妹放心,那气息波动虽微弱,但似乎就在这附近,或许是什么宝物,我们仔细搜寻一番…”
另一个娇柔的女声响起:“长风师兄真厉害,这么微弱的气息都能察觉到~”
云清正浑身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卫长风!云承意!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缩回脚,以最快速度连滚带爬地冲回了山洞,差点一头撞进正要起身的墨规怀里。
墨规稳稳站住,低头看着去而复返但是脸色发白又喘着粗气的云清正,眉梢微挑:“怎么不走了?妖兽吓到你了?”
他的语气平淡,但云清正发誓!她从中听出了一丝该死的调侃!
云清正又惊又怒又尴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才梗着脖子道:“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没想明白!先不走了!”
墨规看着她这副明明吓得要死还嘴硬的样子,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突然笑了。
不是那种冰冷的嘲讽的笑,而是真正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事情的笑声。
低低的,从喉咙里发出来,带着胸腔的震动,在小小的山洞里回荡。
他越笑越厉害,甚至微微弯下了腰,用手背抵住了额头,肩膀都在抖动。
云清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笑搞懵了,随即一股无名火蹭地冒了上来:“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墨规好不容易止住笑,抬起头,眼角似乎都笑出了些许水光。
他看着炸毛的云清正,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本座是笑…有人明明是不敢走了,嘴倒是硬得很。”
云清正气得想挠墙,胸口剧烈起伏:“谁不敢走了!我那是战略性回避!规避风险!你懂什么!你这魔头除了打打杀杀还懂什么策略!”
墨规看着她炸毛跳脚的样子,非但没生气,眼底那点未散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原本就一丝不苟的装束,让云清正觉得有几分装逼的意味:“策略?策略就是像地鼠一样,探头看一眼,哧溜一下又缩回来?”
他甚至还模仿了一下地鼠缩头的动作,虽然幅度极小,但配上他那张冷脸和一身玄衣,效果简直惊悚又滑稽。
云清正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你才是地鼠!你们全家都是地鼠!我那叫审时度势!明哲保身!”
“哦——”墨规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缩在洞里,就是明哲保身。”他目光扫过洞口,意有所指,“确实很保身。”
云清正:“……”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这种神经病一般见识。
她试图挽回最后一点尊严,强作镇定道:“哼,我懒得跟你吵。反正…反正我现在不想出去了,就在这儿…对,思考人生!”
墨规看着她明明心虚还要强撑的样子,觉得比看那些打打杀杀有趣多了。
他往前踱了一小步,微微倾身,那张俊美却没什么血色的脸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一种仿佛分享秘密的语气问道:
“所以,外面那两位…真是你仇家?”
他的气息带着一丝凉意,拂过云清正的耳廓。
云清正猛地一个激灵,像被踩了电门一样向后弹开,后背再次撞上石壁,撞得她龇牙咧嘴。
“关…关你什么事!”她色厉内荏地吼道,心跳却因为被说中心事而再次失控。这魔头眼睛也太毒了。
“是不关本座的事。”墨规从善如流地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凑近八卦的人不是他一样。
“本座只是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你怕得像只见了猫的耗子。”
“谁怕了!我不是怕!”云清正梗着脖子反驳,声音却不自觉拔高,显得格外虚张声势,“我是…我是厌恶!不想看见他们!脏了我的眼睛!懂不懂!”
“懂。”墨规从善如流地点头,眼神却瞟向洞口,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就是眼睛脏了,腿也跟着软了。”
“你!”云清正气得眼前发黑,恨不得扑上去用指甲挠花他那张讨厌的脸!
可惜她不敢。
她恶狠狠地瞪着墨规,试图用眼神杀死他。
可惜对方完全免疫,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打量起山洞顶部的石笋,评价道:“这洞…湿气有点重。”
云清正彻底没脾气了。她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发出绝望的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跑又跑不了。这魔头就像块牛皮糖,甩不掉,还专门往她心窝子上戳!
墨规看着她这副蔫头耷脑生无可恋的样子,觉得比刚才张牙舞爪好玩。
他踱回原来那块石头坐下,支起一条腿,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本座说了,找你有事。”
“什么事你现在就说行不行!”云清正抬起头,眼睛因为气愤和憋闷有点发红。
墨规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像只兔子,忍不住又勾了勾嘴角。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地开口:
“现在…心情不太好,不想说了。”
云清正:“!!!”她真想一口老血喷他脸上!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魔头就是故意的!
故意看她出糗,故意气她,以此为乐!什么高深莫测的幽冥魔君,根本就是个性格恶劣以捉弄人为乐的混蛋!
她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前辈您怎么样才能心情好点?”
墨规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忽然道:“你刚才做梦,梦到什么了?吓成那样。”
云清正一愣,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想起那个冰冷的如影随形的黑影,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反正不是梦到你!”
虽然最后那张放大的人脸跟你也差不多吓人…这话她也没敢说。
墨规也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仿佛掌握了什么秘密。
洞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只有洞外隐约传来的卫长风和云承意渐渐远去的搜索声,提醒着云清正危险的暂时解除,以及身边这个更大的不知是危是机的麻烦人。
她抱着膝盖,偷偷瞄了一眼对面那个又开始闭目养神、仿佛刚才一切都没发生的魔头,心里一片悲凉。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