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宫内部与外界的苦寒判若两个世界。
目之所及,暖玉铺地,灵植吐芳,潺潺流水绕过亭台,空气中弥漫着清浅的冷香,却无丝毫寒意。
然而这仙境般的景致,却让云清正无暇欣赏。她跟在引路的冰魄卫身后,心绪如同乱麻。
方才在入口处,那些女弟子大胆露骨的言语已经让她对寒镜天宫的风格有了初步领教了。
此刻,又被引着即将见到此地的主人,那位传说中的宫主,她心中更是忐忑混杂着强烈的期盼。
洛前辈只给了纸签,告诉可来寻她,但是怎么找到她呢?又怎么和这宫主开口?
“宫主,我等前来,是来寻找一位洛姑娘,另外还有要事与您相商!”
云清正不放心,开始在后面模拟演戏。
不行不行,这样太刻意了吧?
墨规白她一眼,觉得她有毛病。
“别演了,进去你就知道了……”
云清正回白他一眼。
穿过几重回廊,来到一座气势恢宏宫殿前。
殿门由寒冰雕琢而成,晶莹剔透,上书“冰心殿”三字。
守卫的女弟子肃立两旁,气息沉凝,与之前遇到的判若两人,尽显露出大派底蕴。
进入殿内,光线柔和,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女子。
云清正抬眼望去,脚都不会迈了,啪叽绊了个跟头。
大殿上的人齐刷刷的看过来,墨规叉着腰,显然无语极了,上前把她捞起来。
云清正赶紧起来,觉得脸都丢光了。
是她!
那女子身着云纹宫装,容颜清丽绝伦,眉宇间带着几分疏离的冷艳,气质高华,正是当初在幽冥宗有过一面之缘、赠她信签的那位高人。
当时云清正只觉洛倾漪应是北地寒镜天宫的重要人物,却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寒镜天宫之主啊!
当初在幽冥宗,她还那般平易近人地与云清正交谈,云清正只当是位热心肠的前辈……没想到竟是宫主本尊!
这也太低调了吧?但是等等,母亲当年若真与寒镜天宫有旧,那母亲岂不是和她一个辈分啊。
对啊对啊,母亲是她的师姐,自然是一个辈分的……脑子好乱啊……
一股亲近感骤然涌上云清正心头。
她看着洛倾漪那张脸庞,一时间竟忘了行礼。
墨规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裴玦,凌风,凌霜三人则依规矩,躬身行礼。
座上的洛倾漪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的目光在云清正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
“云执事,墨宗主,凌郡主,凌少主,别来无恙。北地风雪酷寒,一路辛苦。”
这声音也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云清正回过神来,连忙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恭敬道:“晚辈云清正,见过洛宫主。当初在幽冥宗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失礼,还望宫主海涵。”
“唉,你怎么也成执事了!”裴玦压低声音,用扇子戳云清正后背。
“呀,以后再和你细说……”云清正扭了扭,裴玦把她戳的痒痒。
还不是你吃饭到一半撇下我跑了我才冒充你的嘛……我这是替幽冥宗招待贵客,你们得感谢我知道吗!
洛倾漪轻轻摆手,语气随和道:“云执事不必多礼。昔日幽冥宗一见,我便知你非池中之物。今日诸位能至我寒镜天宫,亦是缘分。”
她目光转向墨规,“墨宗主,伤势可无碍了?那地下雷兽颇为凶悍,二位能联手将其诛杀,后生可畏。”
墨规语气平淡:“皮外伤,已无大碍。多谢宫主援手。”
洛倾漪点头,目光再次回到云清正身上,“云执事此来目的,我已知晓。是为那太阴绫而来吧?”
云清正心头一紧,立刻道:“正是!宫主明鉴。如今卫长风野心勃勃,修真界暗流汹涌,晚辈急需太阴绫相助,方能有一线生机对抗强敌。恳请宫主成全!”
洛倾漪沉吟片刻,挥手屏退了左右侍立的弟子。
殿内只剩云清正几人。
她轻叹一声,道:“太阴绫乃我宫镇宫之宝之一,蕴藏至阴至寒之力,威力无穷。既是故人之后,又关乎修真界安宁,借宝一用,本宫不应推辞。”
云清正心中一喜,却听洛倾漪话锋一转:“然而,太阴绫性极寒,需引动月华精粹方能安全驭使。唯有在满月之夜,月华最盛之时,方可将其从封印之地安然取出。如今仅是月初,距离满月尚有十余日之久。”
“十余日?!”云清正脸色都不太好了,“宫主,卫长风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难,我们等不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强行取出不行吗?”
洛倾漪面露难色,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强行取出……并非完全不可,但风险极大。太阴绫寒气反噬,非但宝物可能受损,取宝之人亦会遭受重创。此事关乎重大,容本宫再思量思量。”
她似乎内心在权衡着什么。
这位洛宫主,给她的感觉与初见时有些微妙的不同。初见时,她虽清冷,但言语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可如今谈及正事,尤其是这取宝时机,却显得有些优柔寡断。是因为责任太重吗……
云清正想来想去,只当其是有难言之隐。毕竟一个宗门主位事务繁琐,并不是个人都能轻易当得。她经历过一次无渡涯的庶务也是累的快趴下。
这宗内人多眼杂,门派的秘宝想来也不是那么好取,稍有处理不慎便会引来非议……不过好在寒镜天宫地处北地,与仙盟来往并不密切,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中立范畴,自然不用担心像赤焰门那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更有可能被卫长风盯上,成为下一个杀鸡儆猴的对象。
……
墨规冷眼旁观,也并未插话。
洛倾漪似乎不愿在此事上多谈,转而笑道:“诸位远道而来,又历经险阻,想必已是人困马乏。今晚,本宫设下私宴,为诸位接风洗尘,聊表心意。至于太阴绫之事,暂且放一放,总需从长计议。”
她这话,算是暂时搁置了话题。
云清正心中焦急,却也明白强求不得,只得按下性子,与墨规等人一同谢过。
当晚,私宴设在一处精致的花厅内。作陪的只有洛倾漪一人,连裴玦等人都未被邀请。
眼前的洛宫主褪去了白日大殿上的几分清冷疏离,言谈举止变得热情起来。
她亲自为云清正布菜,笑语盈盈:“清正,尝尝这冰原玉藕,最是滋养灵气。瞧你这般奔波,人都较上次憔悴了”。
接着,她又看向墨规,目光在他和云清正之间流转,带着一种暧昧的笑意:“墨宗主年轻有为,云姑娘灵秀坚韧,二位此番携手共度险关,真是珠联璧合,令人艳羡啊。”
云清正被她说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干笑两声:“前辈过奖了,我们只是合作对敌。”
洛倾漪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抿了一口灵茶,笑道:“诶,合作亦是缘分。我辈修士,追寻大道,有时也不必过于拘泥。这阴阳调和,双修互利之道,亦是通天坦途之一。观二位气息,若能假以时日多加磨合,于修行定然大有裨益。”
她话语钢铁一般的直白,险些吓死云清正。
“噗——咳咳!”云清正刚入口的茶差点喷出来,呛得满脸通红。
她偷偷瞄了一眼墨规,只见对方也像听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赶紧端起茶一口接一口的喝。又盯着面前的菜,仿佛要看出花来。
这什么跟什么啊!这位宫主大人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她是从哪里看出我们有这种苗头的,还有这语气,怎么跟凡间催婚的媒婆似的!说好的高冷仙子女神呢……
墨规放下酒杯,眼睛也不知道应该看哪里了,只道:“还请洛宫主慎言。我等此来,只为结盟取宝,无关风月之事。”
洛倾漪见状,非但不恼,反而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墨宗主何必如此严肃?本宫只是随口一提,也是为二位好。罢了罢了,既然不喜,我们便不说这个。”
洛倾漪挑了挑眉,她未曾想两个人脸皮这么薄,如此的不禁逗。这寒镜天宫修行向来如此,男子采阴补阳,女子采阳补阴,也乃是正经的修炼法门。
太拘谨了……
她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但那种与外界传闻和乃至初见截然不同的形象,云清正已经有点消化不了了。
只是这违和感尚且模糊,云清正只当是这位宫主性格多变,或是在自己地盘上更为放松随意,并未深想。
而墨规则是本能地不喜这种逾越的调侃,将其归咎于对方的不庄重。
宴席在这种略显诡异的气氛中继续进行。洛倾漪依旧谈笑风生,询问着外界趣闻,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发生。
但云清正却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心中对取得太阴绫极为迫切。
她只盼着满月之夜尽快到来,拿到太阴绫,离开这个地方。
云清正还是太年轻,光惦记着宝贝了,这顿接风宴,吃的怕是鸿门宴的味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