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骨印引动的灰白光柱,跨越山河,其速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常理,几乎在谢长老狂笑之声尚未落下之际,那蕴含极致破灭之力的光芒,已然如同天罚之剑,狠狠贯入江南水乡的核心——苏州城!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席卷一切的冲击波。光柱的落下,带来的是更为恐怖、更为本质的抹除与侵蚀。
光过处,苏州城虚空化!
那光芒并非照射,而是浸染。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迅速晕开,所及之处,真实的物质、鲜活的生灵、乃至无形的文明气息,都被强行剥离色彩、形态与意义,归于一种死寂的、非存在状态的“虚空”。
最先消失的是声音。阊门外山塘街上,那萦绕了数百年的吴侬软语、琵琶三弦的评弹声,在被光芒扫过的瞬间,并非消失,而是凝固了!声音的波动被冻结,化作一片片棱角分明、散发着森然寒气的黑冰,从半空中“叮当”坠落,砸在青石板上,碎裂成更小的、无声的黑色冰晶。
紧接着是生命的畸变。绣坊之内,一位正在飞针走线、赶制双面绣的绣娘,她的惊愕还停留在脸上,身体却已无法维持人形。她的皮肤、血肉、骨骼,连同手中五彩的丝线,一起融化、混合,变成了一摊粘稠、扭曲、色彩混乱的彩泥,瘫落在绣架上,勉强维持着持针的轮廓,却再无半分生机。这样的景象,在光芒笼罩的区域内比比皆是。
“不——!”
织云目眦欲裂,灵魂都在颤栗。她能感受到这座生于斯、长于斯的城池正在发出无声的哀鸣,能感受到无数熟悉的、承载着烟火人情的“线”正在崩断、被吞噬。
救城!必须救城!
几乎是本能,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与深入骨髓的疲惫,将自身残存的织梦灵力催谷到极致,双手虚引,十指如蝶翻飞,厉声喝道:“万线归宗,锦绣还天!”
刹那间,以她为中心,整座苏州城震动起来!
屋檐下残留的红线,绣娘手中未断的丝线,染坊里飘飞的布缕,甚至是被子中棉絮牵连的纤维……一切与“线”相关的实体与概念,都响应着织梦苏家嫡女的呼唤,化作一道道色彩斑斓、粗细不一的流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织云引全城丝线绣补!
无数丝线在她意志的牵引下,纵横交织,如同一张弥天巨网,又似一幅急速展开的恢弘绣卷,试图将那不断扩散的灰白光芒包裹、缝合、阻隔在外。丝线上流淌着苏绣独有的灵韵,蕴含着苏州城千百年积累的柔韧与精致,这是文明对虚无最直接的反抗!
然而,那源自千骨印、承载着虚空本质的光,其侵蚀性远超想象。
丝线巨网与灰白光芒接触的瞬间,并未发出剧烈的碰撞声,而是响起了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蕴含非遗灵性的丝线,被印光如同遇到烈火的冰线,迅速变得焦黑、脆弱,然后寸寸烧断!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燃烧,而是构成其存在的“意义”与“灵性”被强行抹除,化作虚无的飞灰!
“噗——!” 织云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她与这些丝线心神相连,丝线被毁,她的神魂亦受重创。那看似无穷无尽的丝线巨网,在灰白光芒面前,竟如纸糊一般,迅速被侵蚀出巨大的缺口,毁灭的步伐无可阻挡。
更可怕的是,那些断线头并未完全消散,其中一部分仿佛被残余的虚空力量操控,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猛地缠向被崔九娘紧紧护在怀里的传薪之子!
“哇——!” 婴孩发出凄厉的啼哭,小小的身子被无形的力量拽向那毁灭的光柱方向!
拽向光柱!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崔九娘本就因之前的战斗和催动秘法而虚弱,一时竟未能抱稳!在剧烈的拉扯与挣扎中,只听得“啪嗒”一声轻响,一个物件从传薪之子怀中跌出。
那是一个看似普通的粗陶小瓶,瓶身没有任何花纹,却隐隐散发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微弱而恒定的暖意。
怀中跌出火星沙瓶!
陶瓶落在青石板上,并未碎裂,瓶塞却因撞击而松动。一缕极其细微、闪烁着暗红色光泽的沙粒,从瓶口悄然滑落。
正是当初在院中顶开沙土、结出水晶蚕茧、孕育机械火蛾,曾短暂显现过来自异星文明力量的——火星沙!
在这万物归墟、非遗灵性亦被抹除的绝境中,这来自天外的沙砾,是意外,是变数,还是……唯一的希望?
那暗红色的微光,在铺天盖地的灰白死寂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