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答辩结束后的第二天,我照常走进教室,阳光从左边第三扇窗户斜切进来,落在课桌一角。
讲台上粉笔灰还在飘,前排男生抖着课本赶走飞过来的粉末。没人回头看我,但我知道他们都在等——等沈知意会不会疯,会不会哭,会不会冲去教务处闹。
毕竟昨天江叙白被当众质疑数据造假,而所有人都看见了,我手里那张泛黄的报纸。
我没疯,也没哭。我只是坐回座位,拉开书包拉链,确认U盘还在黑绳上稳稳缠着。
然后低头翻开数学练习册,笔尖点在第17题的空白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刚写完一个“解”字,一张粉色便签纸从斜后方飞来,轻飘飘地砸在我肩头,滑进桌肚。
我没抬头。
手指却已经捏住纸角,缓缓抽出。
上面写着:“妓女生的杂种,也配站讲台上说话?”
字迹是宋璃的。斜向上扬,末尾带钩,像是委屈巴巴地告状,实则每笔都藏着刀。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没皱眉,没咬唇,甚至连呼吸都没变。
只是把纸条对折两次,塞进书包夹层。
她想看我失控?想让我摔东西、尖叫、被老师叫去心理辅导室?做梦。
我沈知意从小到大见的脏水多了。养母骂我“赔钱货”的时候,我还蹲在灶台边啃冷馒头呢。
这点小把戏,连热身都算不上。
午休铃响,人群哗啦啦涌出教室。
我慢悠悠收拾笔袋,等走廊彻底空了,才起身往女厕走。
最里侧隔间门锁咔哒一声合上,我背靠门板坐下,从黑绳暗格抽出一支细如发丝的墨水笔。
师父给的,说这玩意儿叫“显影针”,遇光显字,七十二小时不褪。
我展开那张粉色便签,背面朝上。
闭眼,启动记忆回放。
画面跳转到三年前某天深夜,我在暗网翻洗钱案底时偶然扫到一条本地新闻:《顾氏关联企业财务总监落网》,配图是法庭外戴手铐的女人,脸被打码,但耳垂上的月牙形痣和宋璃一模一样。
判决书显示,她因跨境洗钱罪入狱六年,现仍在服刑。
我把这段画面来回看了五遍,确认日期、案由、执行监狱编号无误。
睁开眼,提笔。
在纸条背面写下六个字:
你妈在狱里等你。
字很小,却锋利得像刻上去的。
吹干墨迹,对折,再用透明胶贴在掌心。
走出隔间洗手时,镜子里的女孩左脸梨涡浅浅,像刚喝完奶茶心情不错。
真巧,宋璃这时候正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保温杯,身后跟着李萱。
“沈知意?”她声音软软的,“你还好吗?听说早上有人欺负你……”
我拧干毛巾,淡淡一笑:“谁敢欺负我?我都习惯了。”
她眼神闪了闪,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平静。
李萱在旁边翻白眼:“装什么大度,刚才那纸条不是你捡的吗?”
我没接话,只是擦着手路过她们,肩膀轻轻蹭过宋璃的手臂。
她没察觉掌心的胶带撕开了一角。
那张纸条,已经滑进她书包内侧口袋。
第二天早自习。
我照常提前十分钟到教室,坐在位置上翻生物笔记。
宋璃进来时脸色有点白,大概昨晚又做了亏心梦。
她把书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找作业本。
李萱凑过去问:“你妈昨天打电话没?说你要买新裙子。”
宋璃动作一顿:“别提她。”
我低头写字,笔尖顿了半拍。
有意思。她连提都不愿意提,却还想拿“母亲牌”当护身符?
正想着,李萱起身拿橡皮,经过宋璃桌边时不小心撞了一下。
书包歪了,一张纸条滑出来,掉在桌面。
宋璃皱眉捡起,一看正面,脸色立刻沉下来。
那是她昨天写的羞辱内容。
她下意识翻到背面——
起初是空白。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斜斜打在纸上。
几秒后,红色字迹缓缓浮现。
她瞳孔猛地一缩,手指开始抖。
“你……”她抬头看向我,嘴唇发白,“你什么时候……”
我没看她。
只是慢条斯理地翻页,露出下一页写着“亲情是最深的牢笼”的批注,语气自然:“怎么了?纸条上有答案吗?”
她没说话,死死攥着那张纸,指节泛白。
李萱探头看了一眼,也愣住了:“这……这字怎么自己出来的?”
“哦。”我合上笔记本,顺手拨了下吊坠,“可能是良心显影吧。”
全班安静了几秒。
然后有人憋不住笑出声。
宋璃猛地站起来,椅子刮过地板发出刺耳声响。
她抓起书包就要走,却被我一句轻飘飘的话钉在原地——
“等等。”我说,“你作业还没交。”
她回头,眼神像要杀人。
我歪头,笑:“怎么?怕迟交扣分?还是……怕我再给你塞点别的?”
她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一句话没说,转身冲出了教室。
李萱呆坐在位子上,看看门口,又看看我,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
我没捡。
只是把U盘重新绕回手腕,确认金属头卡紧。
然后翻开练习册,继续写昨天没写完的第17题。
解到最后一步,笔尖顿住。
我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考场座次表,找到自己的名字。
明天月考,我和宋璃不在同一考场。
但监考老师是周明。
那个总拍学生肩膀、说话温柔得像糖水的心理老师。
我盯着她的名字看了两秒,把座次表折好塞进笔袋。
起身去交作业的路上,路过饮水机。
水桶还剩半桶,阳光透过塑料壁照进来,在地上投出一道晃动的光斑。
我停下,伸手挡住光线。
影子瞬间切断。
就像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