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得笔直,皮鞋擦得反光,像根钉子卡在走廊中央。
我脚步没停,书包带子在手里绕了半圈又松开。刚交完卷,阳光斜劈进大厅,照得瓷砖发亮。周明收走那张“长”出字的试卷时手抖了一下,现在这人堵在这儿,八成是冲着同一个东西来的。
“你卷子上写的不是摩斯密码。”江叙白开口,声音压得很平,“是十三年前医院火灾那天,警报器响的节奏。”
我停下,抬头看他。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底,但语气不像是试探,倒像陈述事实。
“哦?”我歪了歪头,“那你应该去报警,说不定还能领个见义勇为奖状。”
他没笑,右手缓缓从裤兜里抽出来,指尖夹着一张照片——很小的一张,边缘泛黄,像是从旧相册撕下来的。画面模糊,是一片火场废墟,几个穿制服的人站在焦黑的墙边。镜头角落,有个男人抱着孩子往外跑,袖口卷起一截,露出一道弯月形的疤。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记忆回放自动启动。画面倒带、定格、放大。刚才监考时,他挽起衬衫记缺考名单,那一瞬的胎记清晰得像刻上去的。再往前推,童年残片浮现:浓烟滚滚的夜里,同样的身影,同样的位置,那道疤在火光下泛着红。
两段影像重叠,严丝合缝。
可这张照片……我不记得自己拍过。
“你在教务系统藏了三年的缓存记录,删得干净。”他把照片收回口袋,“但有个细节你忘了——那天晚上九点十七分,整栋楼断电四十三秒。你的‘记忆回放’能重现画面,但电流中断的空白期,什么都留不下。”
我笑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懂了。”他盯着我,语气忽然低下来,“不然你现在不会摸吊坠。”
我手指确实在碰颈间的银片,顿住,慢慢放下。
“Silent最近活动频繁。”他说,“三天内破解了六道防火墙,目标全是GSLAb相关词条。而你,刚好在考场用墨水写下了‘地下三层’。”
我眯眼:“所以呢?你觉得我是黑客?就因为我数学卷沾了点水?”
“不是因为水。”他往前半步,“是因为你写完之后,特意让阳光照上去。你等的是显影反应,就像你上次用显影针在纸条上写字一样。”
空气凝了一秒。
我确实用了师父给的特殊墨水,遇光分解,字迹渐显。但这事除了宋璃,没人看见。
除非……
“你在监控室看过回放?”我问。
“我没必要告诉你来源。”他淡淡道,“我只想知道,你查这个,是为了找谁?”
“找谁?”我反问,“你先说,你手里到底有多少我的‘记录’?”
他沉默三秒,忽然抬手,摘下眼镜。
镜片后的眼睛很亮,带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他卷起左袖,露出那道月牙形胎记,正对着我:“这个疤,和火灾当晚那个男人的一模一样。你说,他是谁?”
我喉咙发紧。
不能说我知道。
可也不能装傻到底。
“长得像的人多了。”我耸肩,“难不成你还想认亲?建议去微博发帖,标题就叫《消失的亲人》,保你上热搜。”
他没动,眼神却沉了下去:“你十岁那年,在阁楼听见的录音内容,是不是也提到了这场火?”
我猛地抬眼。
养母警告过我别提录音机的事。这信息不该外泄。
“你怎么知道十岁?”我声音冷下来。
“因为我也听过那段录音。”他说,“只不过,是从另一个角度录的。”
我脑子里嗡了一声。
同一段对话,两个录音?那意味着……当时现场不止一个人在录。
而我能回放的记忆里,只看到养母独自说话。
“你不信?”他重新戴上眼镜,语气恢复疏离,“那你可以试试回放一下——十三年前七月十二号晚八点四十五分,医院三楼走廊东侧,有没有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我呼吸一滞。
那个时间点,正是我被抱出病房的时刻。
我从未细听过背景音。
他却精准报出了时间、地点、方向。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我问。
“这话该我问你。”他看着我,“顾氏实验室三年前烧毁的档案里,有一份‘双生样本追踪日志’。编号A-7是你,b-8是我。你查到哪一步了?”
我手指微颤。
那份日志我确实扫到过,但内容加密,只留下编号和一句备注:“同步率92.3%,建议重启计划。”
我一直以为b-8是个死掉的实验体。
没想到是眼前这个人。
“我不知道你在胡扯什么。”我往后退半步,“不过江同学,下次编故事之前,记得先把胎记p干净。这年头,pS痕迹太重容易翻车。”
他轻笑一声,竟没反驳。
“你可以继续装。”他说,“但别忘了,Silent的Ip虽然跳转三十个国家,最后一次登录却暴露在江城一中图书馆西区自习桌——就是你上周借《量子编码原理》的位置。”
我瞳孔微缩。
那个座位,我特意选在摄像头盲区。
除非……有人在现场肉眼追踪。
“有意思。”我扬眉,“看来江大班长不仅会背校规,还会蹲点偷窥?建议下次带个望远镜,显得专业一点。”
“不用。”他慢条斯理地卷下袖口,遮住胎记,“你每次敲键盘,小拇指都会无意识翘起来。图书馆第七排靠窗那位保洁阿姨,记性很好。”
我差点咬到舌头。
那动作是我五岁时养成的习惯,连师父都没注意过。
“行。”我拎起书包,转身就走,“等你集齐七颗龙珠,记得通知我,我也去围观许愿。”
走出两步,我又停下。
风从侧廊吹进来,掀动发丝。我回头,声音压低:“有些伤疤,藏不住光。”
他站在原地没动,指节捏得发白。
我迈步下楼,书包带缠上手腕,一圈,两圈,三圈。
刚转进一楼大厅侧廊,手机在夹层震动了一下。
我没掏出来。
但我知道,新的消息已经来了。
屏幕亮着,锁屏界面跳出一条短信。
发件人是“妈”。
内容还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