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西行,过栈道,穿峡谷,不一日便入了蜀中地界。但见群山连绵,云雾缭绕,灵气氤氲,果然是人杰地灵之所。远远望去,一座青山尤为秀出,峰峦叠翠,宫观隐约,正是道教名山——青城山。
“好一处洞天福地!”柳毅赞叹道,目光扫过山间流转的清气与隐现的灵光,心知此山不仅有道家宫观,山下更是精灵汇聚,妖修潜藏之所。
龙三也觉此地水灵之气充沛,身心舒畅,连连点头:“确是好山!俺……俺那批货若从此地采买些山珍,定能卖个好价钱!”她时刻不忘自己的“商人”人设。
柳毅心中莞尔,也不点破。他神识微动,早已感知到一股熟悉的、带着怨恨的妖气自他们踏入青城山范围便悄然缀上,正是那古庙中被龙三惊走的公狐狸精。看来,这狐狸的老巢便在左近,如今是请了靠山,要来寻仇了。
柳毅故作不知,与龙三在山脚下寻了处干净的客栈住下,打算明日再上山游览。
是夜,月明星稀,山风送爽。柳毅在房中打坐,神识却如水银泻地,悄然覆盖了客栈周遭数里。他“看”到,那只赤狐引着一位身着褐色长袍、手持藤杖、面容枯槁却目光锐利的老者,悄无声息地潜至客栈外的一片竹林之中。那老者气息深沉,妖力凝练,乃是一只修行有成的玄狐。
“老祖宗,就是那房间里的胡商!他坏了孙儿的好事,还惊散了孙儿的元神!”赤狐精指着龙三的房间,咬牙切齿地传音道。
那玄狐老祖眼中绿光一闪,声音沙哑:“区区一个凡人武夫,待老祖我施法,摄其魂魄,剥其皮囊,与你出气!” 说罢,他手中藤杖一顿,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无形的阴邪之力如同蛛网般,悄无声息地向龙三的房间蔓延而去,欲要制造幻境,迷惑心神,再行摄取。
柳毅在房中“看”得分明,却依旧按兵不动。他倒想瞧瞧,这位洞庭龙女,面对这等程度的偷袭,会如何应对。是惊慌失措,暴露身份?还是……能给他一些惊喜?
客房内,龙三正对着一盆清水,有些苦恼地研究着自己那身越来越显别扭的胡服,思索着明日该如何在柳先生面前表现得更加“自然”。忽然,她秀眉微蹙,敏锐的龙族灵觉让她瞬间察觉到那股袭来的阴邪妖力!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来犯!”龙三心中冷哼一声。她毕竟是钱塘君的侄女,自幼修行,虽经历泾川之难,但一身龙族法力却非等闲。这狐妖的幻术在她看来,简直是班门弄斧!
若在平时,她或许会谨慎应对,或直接以龙威驱散。但此刻,她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要在柳毅面前“表现”的冲动——不是以龙女的身份,而是以这个“龙三壮士”的身份!她要让柳先生看看,“他”不仅是个商人,也是个有本事、能驱邪捉妖的“豪杰”!
只见龙三并未显露龙身,甚至没有动用太多龙族神通。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衣冠,确保胡服装束无误,然后猛地推开房门,大步走到院中,对着妖气来源的竹林方向,运起法力,一声清叱:“何方妖孽,藏头露尾!给俺滚出来!”
这一声吼,中气十足,隐含着一丝龙吟之威,震得那玄狐老祖的幻术微微一滞!
竹林中的玄狐老祖和赤狐精都是一惊。这“胡商”竟能察觉他们的法术?而且这声音……似乎蕴含着一股让他们心悸的力量?
“装神弄鬼!”龙三为了维持人设,继续喝道,“再不出来,休怪俺刀下无情!” 说着,“锵啷”一声抽出腰间那柄装饰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弯刀,挽了个并不怎么熟练的刀花,指向竹林。
客房内,柳毅以手扶额,差点笑出声来。他看得分明,龙三方才那一声吼,看似粗豪,实则巧妙地将一丝龙威混入声波,直破妖法核心,分寸拿捏得极好,既展露了实力,又未完全暴露跟脚。
那玄狐老祖被一个“凡人”如此挑衅,面上挂不住,怒道:“小辈找死!” 也不再隐藏,与那赤狐精一同现出身形。玄狐老祖藤杖一挥,霎时间阴风骤起,竹影乱摇,无数狐火磷磷,伴随着惑人心神的窃窃私语,向龙三笼罩而来!
龙三临危不乱,将手中弯刀舞动起来。她虽不擅刀法,但身法灵动,步伐玄奥,暗合龙族游弋之态。那弯刀在她手中,竟隐隐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淡蓝色水光,刀风过处,狐火纷纷湮灭,阴风也被无形的力量排开。她看似在“胡乱”挥刀,实则每一刀都精准地斩在妖力节点之上!
“咦?”玄狐老祖越打越是心惊,这“胡商”的“武功”路数闻所未闻,看似毫无章法,却总能化解他的法术,那刀锋上隐隐传来的压迫感,更是让他妖魂悸动!
龙三却是越打越顺手,渐渐放开了些。她娇叱连连,刀光霍霍,虽依旧是那套不成章法的“胡商刀法”,但配合她轻盈的身姿和偶尔不自觉流露出的龙族威仪,竟也别有一番英气勃勃的风采。
柳毅在窗后看得津津有味,心中暗赞:“不愧是龙族公主,即便刻意压制,这份临敌的机变与底蕴,也非寻常精怪可比。”
那赤狐精见老祖久战不下,心中焦急,瞅准一个空子,欲要偷袭。龙三早已察觉,佯装不知,待其扑近,猛地回身一刀背拍出!“嘭”地一声,正中赤狐精腰腹,将其打得惨嚎一声,翻滚出去,现出原形,瘫软在地。
玄狐老祖见孙儿受伤,又惊又怒,知道今日讨不了好,虚晃一杖,卷起一股妖风裹住赤狐精,恨恨道:“小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化作一道褐光遁入深山。
龙三见妖狐退走,心中得意,还刀入鞘,拍了拍手,故意粗着嗓子对着竹林方向喊道:“哼!算你们跑得快!再让俺碰上,定不轻饶!” 说完,还下意识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左右看了看,生怕被旁人看到自己方才“不雅”的打斗姿态。
柳毅在房中,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收敛气息,重新坐回榻上,仿佛从未离开过。
片刻后,龙三调整好呼吸,故作从容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这才靠着门板,轻轻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虽然过程有点……有失优雅,但总算在柳先生附近解决麻烦了,没让他受到惊吓,还维持住了“龙壮士”的英勇形象!她心中满是完成任务般的喜悦与自豪。
而柳毅,则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偶然”地、用不会让这丫头太尴尬的方式,点破这层有趣的伪装了。毕竟,总让一位龙宫公主这般辛苦地扮演胡商,似乎……也不太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