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富携子焦蟠离开西海,回转天庭。
云路之上,海风渐息,仙霭重聚。
焦蟠心中仍在细细回味西海之行的种种——外公敖闰初时严厉审视后转为慈爱的目光,兄长焦虬毫无保留的热忱与亲厚,还有那位始终清冷如月、态度复杂难明,却在最后细微处似乎有所松动的大娘敖寸心。
他看得出,父亲眉宇间虽仍有挥之不去的淡淡思虑,但比之去时那份深沉的压力,显然轻松释然了许多,眼底深处甚至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希望”的微光。
“蟠儿,”临近巍峨高耸、金光万道的南天门时,焦富放慢云速,开口道,
“西海之事,至此已了。你外公与兄长都真心认下了你,血脉亲情已定,日后可常来往,多加亲近。至于你大娘那边……”
他顿了顿,语气平稳却带着深意,“你只需谨守晚辈之礼,恭敬侍奉,以诚相待。”
“孩儿明白。”焦蟠恭敬应道,神色认真,“父亲放心,孩儿知道该如何做,绝不会鲁莽行事,令父亲为难,更不会失了礼数,有损家门体面。”
看着儿子沉稳明理的模样,焦富微微颔首,眼中闪过欣慰。
蟠儿虽来历奇特,但心性纯良,知进退,懂礼数,且于雷部历练后更添干练,实是可造之材。
入了南天门,值日功曹验过仙箓,父子二人便在此分开。
焦蟠自往雷部大营方向而去,销假并处理这两日积压的军务;焦富则驾云径自回了自家府邸。
焦富回到静室,褪下外袍,只着一身宽松的常服,于云床之上盘膝坐定,正欲调息片刻,梳理心绪,恢复精神。
然而,静室香炉中一线青烟尚未袅袅升至梁椽,府邸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清越悠扬、仿佛能涤荡神魂的钟磬之音,庄重肃穆,迥异于寻常访客或传令仙吏的动静。
紧接着,便听到值守府门的黄巾力士提高了声音,带着敬畏通传:
“玉帝陛下有旨——宣,四海巡察使焦富,即刻前往凌霄宝殿觐见!”
声音透过层层禁制,清晰地传入静室。
焦富心中微凛,双眸霍然睁开,精光一闪而逝。
玉帝直接宣召,而非通过水部、雷部等衙门层层传达,且用了“即刻”二字,这通常意味着有紧急、重大或需机密处理的事务!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更无暇去思索究竟何事。
身形一晃,他已自云床飘落。挥手间,身上常服被收摄,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苟、代表着天庭正三品仙官威仪的全套水蓝色仙官朝服。
头戴梁冠,玉簪横贯;腰系玉带,悬挂巡察使专属的玄水纹玉佩;足踏云履。
最后,他伸手虚握,一道温润白光闪过,那柄代表身份与职司、可上书天听、下达神旨的玉笏已然在手。
敛容肃目,瞬间调整至最恭谨沉稳的状态,焦富推门而出。
府门外,一位身着金甲、气息浑厚、面如金纸、目蕴神光的高阶传旨天使,正手持一卷明黄云纹圣旨,肃然而立。见到焦富出来,天使微微颔首,也不多言,只道:“焦巡察使,请随我来。”
焦富拱手为礼:“有劳天使。”
二人驾起祥云,那传旨天使在前引路,焦富紧随其后。祥云迅捷却不失平稳,径直穿过层层仙云宫阙,越过天河星汉,直往天庭至高权力中枢——凌霄宝殿而去。
一路之上,焦富心中念头飞转,揣测着玉帝突然宣召的缘由。
是四海又有重大变故?是之前与哪吒的冲突惹来后续?还是西海之行被某些有心人上奏?亦或是……另有他事?
但观传旨天使神色凝重却无苛责之意,应非问罪。他暗自调匀气息,将诸般杂念压下,无论何事,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凌霄宝殿,矗立于三十三重天最高处,乃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统御三界、总理阴阳之所在。殿高不知几许,仿佛上接混沌,下镇寰宇。
殿前白玉台阶九百九十九级,两侧矗立着金甲神将、执戟天丁,威严肃穆。
殿顶覆盖着七彩琉璃瓦,映照着永恒的天光与周天星辉,瑞气化作千条璎珞垂落,祥光凝成万朵金莲绽放。
浩瀚、威严、神圣、慈悲……种种宏大难言的气息交织弥漫,令任何靠近者都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屏息凝神。
焦富并非第一次来此,但每次直面这代表三界至高权柄与秩序核心的殿堂,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肃然。
他整理衣冠,手持玉笏,低眉垂目,随着传旨天使,一步步踏上那仿佛通往天道本源的玉阶。
入得殿内,更是气象万千。
穹顶之上,周天星辰运转,银河垂落;四壁浮雕,尽显开天辟地、定鼎乾坤之伟迹。大殿宽广无边,云气在脚下缭绕,却凝实如玉石。
两旁仙卿神将,文东武西,肃然而立,个个气息渊深,或仙风道骨,或神威凛凛,皆非等闲。此刻殿内一片寂静,唯有那无形却磅礴的天威弥漫,压得人喘不过气。
高踞于大殿尽头、九龙盘绕的至尊宝座之上的,正是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
他头戴十二旒平天冠,珠帘垂落,隐约可见其面容笼罩在无尽威严与无量慈悲交织的混沌神光之中,双目开阖,似有日月轮转,星河生灭,令人不敢直视,却又感到一种涵盖万物、公正无私的浩大气息。
焦富趋步上前,在丹墀之下依最隆重的朝礼参拜,双膝及地,双手捧笏过顶,声音清朗沉稳,穿透殿内的寂静:
“臣,四海巡察使焦富,奉旨觐见!”
声音回荡在宏伟的殿宇中,带着臣子的恭谨与自身的底气。
“平身。”玉帝的声音自高座上传来,并非震耳欲聋,却恢弘浩大,仿佛来自九天之外,超越时空,却又清晰无比地在殿中每一个人、乃至焦富的心头响起,带着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
“谢陛下隆恩。”焦富再拜,这才起身,依旧垂手恭立,目光落在身前三步的云纹地砖上,静候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