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内,气氛因瑶光长老的到来而显得庄重了几分。陈大夫正仔细检查着苏瑶与凌云带回的清魂草,他将草叶碾碎,混合着星核碎片的微光观察药液反应,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妙,不妙啊……”陈大夫连连摇头,将手中残留的药渣放下,看向众人,“这清魂草配合星辉之力,确实能净化血魔虫卵,但其药性过于寒冽霸道,直接使用,虽能除虫,却会在伤者经脉中留下极难祛除的寒毒,犹如附骨之疽,恐损其根基,影响日后修行。”
他目光转向一旁正在活动刚刚解毒完毕、完好如初手臂的铁岩,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铁岩小子,你方才只是手臂沾染邪气,用量极少,且你自身土系灵力浑厚,尚能抵御。若是体内虫卵被彻底净化时爆发出的全部寒毒,只怕你当场就得冻成冰坨子,就算解了虫卵,没个三年五载也休想驱尽寒气。”
铁岩闻言,蒲扇般的大手一拍胸膛,发出“砰砰”响声,浑不在意地嚷嚷:“陈大夫您别吓唬俺!只要能干掉那些恶心人的虫卵,让俺有力气去砍九幽门的龟孙子,冻成冰坨子算啥?就是让俺光着膀子去北境冰川顶上站三天,俺老铁也认了!”
苏瑶看着铁岩那憨直的模样,忍不住莞尔,顺手将从储物袋中拿出的、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塞到他手里,柔声道:“铁岩师兄,先垫垫肚子,驱驱寒。陈大夫也是为你好。”她又转向陈大夫,询问道:“陈大夫,既然清魂草药性过寒,不知可有中和之法?”
陈大夫捋了捋胡须,沉吟道:“需得以‘月心草’为辅。月心草性温平和,蕴含月华精粹,最能中和清魂草的极致寒性,且能护住心脉,滋养神魂。只是……”他叹了口气,“月心草对生长环境要求极为苛刻,需得在至阴之地,却能承接纯净月华之处。据老朽所知,这渔村附近,恐怕早已绝迹……”
一直沉默聆听的瑶光长老,此刻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交击:“未必绝迹。”她目光锐利,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向遥远的过去,“三十年前,玄天宗秘库的《九州灵植录》中有明确记载,渔村西侧三十里外,有一处形似月牙的浅湾,名为‘月牙湾’。那里曾是月心草的一处重要产地。后来,据卷宗记载,因一股不明邪气侵袭,月心草才逐渐稀少,最终在记载中绝迹。”
她顿了顿,看向凌云与苏瑶:“既然曾有记载,或许尚有残存。月牙湾地形特殊,背靠阴山,面朝西海,每逢月夜,月华如练,倾泻而下,正是月心草最理想的生长环境。即便当年遭受邪气侵袭,以其顽强生命力,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既如此,事不宜迟,我与苏师妹即刻前往月牙湾探寻。”凌云当即决断,语气果决。时间紧迫,必须在血祭之前炼制出完善的解药,否则一旦九幽门狗急跳墙,大规模激活血魔虫卵,后果不堪设想。
临出发前,瑶光长老却以商议布防细节为由,将凌云单独叫到了药庐外一处僻静的角落。
夜色微凉,海风带着咸腥气拂过。瑶光长老背对着凌云,沉默片刻,方才转身,手中多了一枚令牌。那令牌非金非木,触手冰凉,上面刻满了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边缘锈迹斑斑,中心却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幽冥气息。
“拿着。”瑶光长老将令牌塞入凌云手中,眼神凝重无比,压低声音道,“此物,是当年九幽门初代门主的身份令牌,后来不知何故流落在外。据宗门绝密卷宗记载,当年冰魄仙姬……正是凭借此令牌,才得以潜入九幽门核心区域,获取了关键情报。”
她目光深邃地看向凌云,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我知你已对苏师侄的身份有所猜测。此令牌对身负冰魄仙姬本源之力的人,有着特殊的感应与……压制之力。若……我是说若,在血祭之时,苏师侄体内的仙姬残魂被强行唤醒,导致她神智失控,灵力暴走……你或许可以凭借此令牌,暂时镇住她体内的狂暴力量,护她一线清明。”
凌云握着那枚冰冷沉重的令牌,仿佛握住了一段尘封的、血腥的过往。他指尖用力,几乎要嵌入令牌之中,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会让她走到那一步。”他抬起眼,目光如寂灭的寒星,直视瑶光长老,“即便她真的失控,我也只会护着她,带她离开。这令牌……我绝不会用它来‘镇’她。”
瑶光长老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轻轻叹了口气,并未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去吧,万事小心。”
另一边,苏瑶正在仔细检查铁岩的手臂,确认寒毒已完全清除。她隐约听到了瑶光长老与凌云的对话片段,尤其是那句“误杀同门”,让她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前世一些模糊而痛苦的记忆碎片,如同冰锥般刺入脑海,带来阵阵钝痛。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重新挂上温婉的笑容,对着走回来的凌云招手喊道:“师兄,你再磨蹭下去,月牙湾的月心草,怕是都要被海里的鱼虾当成零嘴吃光啦!”
凌云看着她那看似明媚无忧的笑容,心中却是一紧。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黯然。他快步走上前,没有多问,只是沉声道:“走吧。”
月牙湾距离渔村不算太远,两人施展身法,不多时便已抵达。只见一道优美的弧形海湾嵌入山崖之间,海水在黯淡的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四周礁石林立,奇形怪状,在海浪的拍打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苏瑶蹲下身,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划过微凉的海水。精纯的冰魄灵力自她指尖流淌而出,迅速在海面上凝结成一面光滑如镜的冰面。透过清澈的冰层与海水,可以隐约看到水下礁石的缝隙中,生长着几株散发着柔和月白色光晕、形态如同小小月牙的灵草,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月心草!
然而,就在月心草的周围,数十条体型不大、却通体漆黑、背鳍如同利刃般闪烁着幽蓝邪光的怪鱼,正如同最忠诚的护卫般,围绕着月心草缓缓游弋。正是九幽门擅长豢养的另一种水下邪物——毒鳍鱼!其背鳍上的剧毒,足以让筑基修士在数息内麻痹失去战力。
凌云眼神一冷,手下意识按向了腰后的断剑,寂灭剑意已在指尖凝聚。
“师兄,且慢。”苏瑶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如同偷腥的猫儿,“对付这些灵智不高的鱼儿,硬拼可不是上策,得用对法子。”
说着,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拔开塞子,一股奇异而浓郁的腥甜气息立刻弥漫开来。她将瓶中的些许液体,小心翼翼地滴在几块寻常的鱼饵上,然后手腕一抖,将鱼饵精准地抛向了远离月心草的另一侧水域。
那奇异的气息对毒鳍鱼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原本守护着月心草的鱼群,立刻躁动起来,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争先恐后地朝着鱼饵的方向蜂拥而去!
“就是现在!”苏瑶低声道。
凌云会意,身形如电,瞬间潜入水中。他动作迅捷而精准,如同游鱼般避开零星的毒鳍鱼,手指轻拂,便将那几株散发着月白光华的月心草完整地采摘下来,放入特制的玉盒之中。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两人相视一笑,正准备离开,却见石锋气喘吁吁、满脸慌张地从远处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喊:“凌师兄!苏师姐!不好了!那个被关起来的信使……他,他突然疯了!”
石锋跑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他像是中了邪一样,力大无穷,挣脱了部分束缚,嘴里反复喊着‘祭主归位,血魔重生!墨渊门主万岁!’还……还抓伤了一名看守的师弟!陈大夫和瑶光长老正在压制他!”
“祭主归位?血魔重生?”凌云与苏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看来,九幽门对于苏瑶这个“祭主”,是志在必得,甚至连带着血魔老祖脱困的进程,都可能因此而加速!
必须尽快赶回去!
在离开月牙湾的最后时刻,苏瑶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水下刚才生长月心草的那片礁石。在礁石的一道缝隙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微光。她心中一动,趁着凌云与石锋说话的间隙,指尖微勾,一股无形的灵力便将那物卷了上来,悄然收入袖中。
那赫然是一枚半截埋藏在贝类之中的黑色玉佩,玉佩之上,以古老的篆体,清晰地刻着两个字——墨渊!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玉佩的质地与边缘残留的纹路,竟与凌云剑穗上那枚定情玉佩的碎片,隐隐有着互补之势!仿佛它们原本,就是一体!
苏瑶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墨渊……凌云……这两者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宿命关联?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那疯癫信使在被瑶光长老以强大灵力强行禁锢时,挣扎间,袖口撕裂,半张皱巴巴、看似随手涂鸦的图纸飘落在地,被一名负责清理的弟子扫入角落。那图纸之上,模糊地画着两个持剑的人影,剑光交织,旁边还标注着几个扭曲的符文。石锋当时瞥了一眼,只觉得画得潦草,并未在意。
却不知,在他转身后,苏瑶的目光悄然掠过那图纸,指尖微动,一股无形的吸力便将那半张图纸摄入了自己袖中,与那枚“墨渊”玉佩放在了一起。图纸上那“双剑合璧”的模糊轮廓,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