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椰子树梢，斜斜落在别墅餐厅的木质桌面上，投下一片斑驳光影。那些光影随着风动的树梢轻轻晃，落在林薇的手背上，暖融融的。她捏着筷子，小口咬着手里的肉包，包子皮软乎乎的，肉馅的油香漫在嘴里，可目光却控制不住往对面的陆沉舟身上飘。
陆沉舟吃得快，每一口咬下去的幅度都差不多，咀嚼的节奏也稳，是常年在部队里练出来的规整——哪怕是坐在度假别墅的餐厅里，对着一桌子家常早点，他的动作还是带着股精准利落的劲儿，不拖沓，不浪费一点时间。他的加密手机就搁在右手边，黑色机身，屏幕朝下扣着，边缘磨出点浅白的印子，是去年执行任务时磕在岩石上留下的。林薇数着，从他坐下拿起筷子开始，视线已经第三次扫过那手机，每次都快得像无意瞥见，可她太熟悉他了，知道那不是无意，是心里挂着事，忍不住要确认东西还在。
“爸应该快醒了。”林薇把面前那碟木瓜往陆沉舟那边推了推，白瓷碟底蹭过桌面，发出一声轻响。这木瓜是今早她跟别墅阿姨一起去门口水果店挑的，皮削得干净，切成均匀的小块码在碟子里，边缘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水珠，“昨晚吃饭时他说，想尝尝本地的水果，说比家里超市买的新鲜。”
陆沉舟“嗯”了一声，声音不高，拿起叉子叉了块木瓜。橙黄色的果肉在叉子尖上晃了晃，他却没立刻送进嘴里，而是把叉子停在半空，目光越过身后的落地窗，望向远处的海面。天是透蓝的，海也是透蓝的，远远连在一起，分不出边界，只有浪头翻起来时，才溅出点白花花的沫子。林薇看见他的眉心往中间拢了拢，弧度很轻，快得像被一阵海风扫过，再眨眼睛时，那点褶皱又平了，只剩眼神里藏着点沉。
“今天的海浪比昨天大。”他忽然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就像在说“今天的包子热乎”一样平常。
林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湛蓝的海面上确实翻涌着白色浪花，一波接一波往沙滩上拍，可在她眼里，这和前几天傍晚看见的没太大区别——都是浪，都是白花花的。她想让气氛松快些，就笑着说：“浪大适合冲浪吧？可惜咱们俩都不会，上学时没学过，后来你忙，我也没机会试。”
陆沉舟这才收回视线，把那块木瓜送进嘴里，慢慢嚼着。木瓜的甜软在嘴里散开，他却没怎么尝出味道，注意力还挂在刚才看见的海面上——浪头的频率不对，比平时快，力道也沉，像是海底有股劲在往上顶。就在这时，他手边的手机震了一下，震动声很轻，“嗡”的一下，短促，可餐厅里太静了，静得能听见窗外椰子叶“沙沙”的响，这一下震动就显得格外清晰。
林薇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捏着叉子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往上泛了点白，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隐约露出来。但他没动，也没去拿手机，只是把嘴里的木瓜咽下去，又伸手拿起旁边的豆浆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豆浆滑过喉咙，才慢悠悠放下杯子，指尖碰了碰手机壳——黑色的壳子被他摸得有点光，边缘的磕碰处还能看见里面露出的一点银边。他拿起手机，拇指按在指纹识别区，“咔嗒”一声解锁，视线落在屏幕上，停留了大概五秒，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发出去几个字，然后立刻按灭屏幕，依旧屏幕朝下，放回原来的位置，手肘重新撑在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蹭着桌面的木纹。
“是高远？”林薇轻声问，伸手拿起旁边刚榨好的椰汁，玻璃杯子凉乎乎的，她递到陆沉舟面前，“刚榨的，阿姨说放了点糖，不那么涩。”
陆沉舟接过杯子，指尖贴在杯壁上，轻轻敲了两下，节奏慢，一下，停半秒，再一下。这是林薇熟得不能再熟的小动作——从前在部队家属院，她去找他时，看见他和战友围着地图谈任务，手指就总这么敲桌子，节奏慢是在拿主意，节奏快就是心里急，却不能表现出来。他接过椰汁，没喝，就那么捏在手里，说：“嗯，例行汇报，问下这边的情况。”
回答短得近乎敷衍。林薇不用看也知道，他说这话时，眼神里的凝重没散——那不是“例行汇报”该有的样子，以前高远发例行消息，他扫一眼就丢开手机，从不会像现在这样，手指还在杯壁上敲。但她没追问。她太了解陆沉舟了，他不想说的事，就算问十句、二十句，他也只会用更短的话挡回来，反倒让气氛僵住。她只是把手伸过去，轻轻覆在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凉，比刚榨好的椰汁还凉，掌心有点汗，是攥得太用力闷出来的。林薇的手指往他手心里钻了钻，用了点力，想把自己手上的温度传给他。
就在这时，走廊那头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林国栋的房门开了。老人穿着件浅蓝的短袖，领口拉得平整，头发用梳子梳过，贴在头皮上，手里捏着老花镜，走到餐厅门口就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脸上立刻露出笑，往桌边凑：“今早吃什么？我老远就闻着包子香了，还是豆沙包的味儿吧？”
陆沉舟几乎是瞬间就换了神情。刚才眼里的沉和紧全散了，嘴角弯起来一点，幅度不大，却很自然，他站起来，两步走到林国栋身边，伸手扶了扶老人的胳膊——老人的胳膊有点瘦，隔着短袖能摸到骨头，他扶得很轻，没用力，只是虚虚搭着，另一只手拉开旁边的椅子：“爸，是您爱吃的豆沙包，阿姨一早去菜市场买的新鲜面，刚蒸好，还热着。”
林国栋笑着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个豆沙包，咬了一口。豆沙馅的甜浆流出来一点，他赶紧用勺子接着，没洒在裤子上，就笑着抬头说：“比家里楼下那家好吃，这边的面软和，豆沙也不齁甜，正合我口味。”他说着，又夹了一口，看向林薇，“薇薇，你也吃，别光看着我们。”
林薇点点头，拿起自己的包子咬了一口，可注意力却落在陆沉舟身上。他正伸手给林国栋倒豆浆，手腕抬起来，动作稳，没洒出来一点，嘴角还挂着笑，听林国栋说包子好吃，就顺着说：“您要是爱吃，明天让阿姨再做，菜市场离这儿近，早上买面新鲜。”那语气，那动作，跟平时陪老人吃饭没两样，体贴、耐心，可林薇知道，刚才覆在他手背上时，那点凉和紧还没散——他只是把真实的情绪藏起来了，藏在对老人的体贴后面，藏在那口没怎么喝的椰汁后面。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有点酸，有点疼，她既佩服他能把情绪收得这么好，又心疼他得这么绷着，连跟家人吃顿早饭都不能完全放松。
早餐吃完，阿姨收拾碗筷，他们按照前一晚商量好的计划，去当地有名的珊瑚礁保护区。别墅门口的车早就等着了，司机是本地人，熟路，开着车往海边走，沿途能看见路边的椰子树，一棵接一棵，叶子被风吹得晃，影子在车窗外往后退。林国栋坐在副驾驶，时不时跟司机聊天，问这边的天气，问珊瑚礁什么时候去看最好，声音亮堂，满是度假的惬意。陆沉舟和林薇坐在后排，他靠在椅背上，眼睛闭着，像是在养神，可林薇看见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还是那个节奏——慢，一下，停半秒，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