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峰悄悄拿起设备,蹑手蹑脚地走到陈珏房间外。他透过窗户,看到陈珏正坐在窗边,望着明月发呆,神情专注而深邃。陈立峰深吸一口气,开启了直播。
直播间的观众原本以为今天的直播已经结束,没想到突然又弹出了画面,顿时兴奋起来:
【哇!惊喜直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陈先生在看月亮吗?】
【好有氛围感,这画面绝了!】
【陈先生是不是有心事呀?】
陈立峰小声说道:“家人们,今天我直播没做好,心里特别愧疚。想着再开一次直播,让大家看看陈先生。不过大家声音小点,别吵到陈先生。”
【放心,我们很安静的!】
【陈立峰别自责了,今天的直播已经很精彩了!】
【话说,我们在直播间里怎么打扰陈先生啊?】
【有,有道理啊。】
夜愈发深了,东林寺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几盏长明灯在廊下摇,洒下满地碎银。陈立峰屏气凝神,将云台固定在桂花树枝间,镜头稳稳对准窗前那个清瘦的身影。
陈珏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冷银,望着天穹那轮孤月,想起世家门阀的明枪暗箭、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手,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苦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沿裂痕,忽觉这世道正如荆棘虎狼,步步皆险。
“声色头上睡眠,虎狼群里安禅。”
陈珏的声音低沉如古寺晨钟,惊起檐下栖息的夜枭。陈立峰心头一颤,这声音里裹着的沉静,竟比白日吟诗时更多几分苍凉。
“荆棘林内翻身,雪刃丛中游戏。”
陈珏微微仰头,月光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山风卷起他散落的几缕发丝。直播间的弹幕在短暂凝滞后继如潮涌:
【鸡皮疙瘩起来了!这诗偈是在说当下局势吧?】
【救命!陈先生在月光里念诗的样子,仿佛不是凡尘中人。】
【谁懂啊!“雪刃丛中游戏” 这得多大的魄力!】
【话说如果没有陈立峰的直播,这首诗还会出世吗?】
【应当会吧,陈先生写过诗,都会在平台账号上发表出来的。】
【不一定,这首诗在咱们看来可能是精品,但是在陈先生看来可能就是随口口占的作品,说不定明早睡醒就忘了。】
【话说,现在庐山还有雪吗?为什么说是雪刃丛中啊。】
【雪刃,是说明亮锋利的刀剑,而且大家不觉得,现在的月光照在院子里,就像是雪一样吗?】
话音未落,陈珏沉默了片刻,有忽然轻笑一声:“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
院中竹影簌簌摇曳,拂过石阶却带不走一粒尘埃,正如他在这浊世中行走,纵使身陷困境,也要如同明月一般,守得本心澄明。
陈立峰望着镜头里那个身影,喉咙发紧。直播间已然沸腾:
【这哪里是诗!是陈先生的处世之道!】
【这是诗偈吧,行云流水,不拘一格。】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写的太好了,竹影扫阶,尘土是不会动的;月亮被映到了潭底或苕水之中,却不在水面留下痕迹,真是富有哲理。】
【在充满诱惑和危险的环境中,仍能保持内心的平静与安宁,不为外界所动;即便是在艰难困苦、危机四伏的境地,也能如游戏般自如应对;而这靠的就是内心的平静与坚持啊。】
【这种境界太高深了。】
天民学派驻地的灯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宁如月刚合上最后一本账簿,指尖还沾着墨水的痕迹。手机突然震动,直播推送的蓝光在昏暗的室内亮起,映得她眼底泛起一丝惊讶。“这么晚了,先生怎么……” 话未说完,她已点进直播间,正对上陈珏吟诵 “雪刃丛中游戏” 的画面。
弹幕如潮水般涌来,她快速浏览着众人的议论,终于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思绪瞬间飘回青城山的清晨。那时山间薄雾未散,陈珏站在观日台上,望着喷薄而出的朝阳,随口吟诵出的那首惊艳的《日出》,当时若不是自己突发奇想想要记录一下,这首诗怕是早就已经随着山风飘散,湮灭在时光里了。
“李逸雅和陈立峰还是太粗心了。” 她轻叹一声,想起白天在东林寺的直播,李逸雅只顾着照顾先生的饮食,陈立峰痴迷于庐山景色,错过了多少精彩瞬间。这些珍贵的灵感火花,若不是偶然的深夜直播,怕是又要如流星般转瞬即逝,最后只有天空这一轮明月知晓。
这两人,还不如冯瑶听话。
宁如月看着屏幕里陈珏被月光勾勒的身影,心中暗自思忖。学派如今内有经费压力,外有世家刁难,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但陈珏的诗中,却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洒脱,仿佛再大的困境,在他眼中也不过是 “竹影扫阶”“月穿潭底”。
“以后要多提醒他们。” 宁如月喃喃自语:“学统的每一首诗,都是我们学派的瑰宝,同时也是华国文坛的瑰宝,不能再轻易错过了。”
【这个时候的陈先生,才是真正的先生吧。】
【话说,这不是拍的段子吧,陈先生真的不知道我们在看他吗?】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陈先生的气度,哪怕是讲经都毫不避讳的播给大家看,又有什么给你演戏的?】
【就是,昨日的讲经我可是从头看到尾,陈先生的学说讲的就是光明磊落,知行合一。】
【就算是陈先生想演戏,怕是华国也没有剧组出得起片酬。】
吟诵完诗偈,陈珏紧绷的肩膀悄然松弛下来,仿佛将满心的重压都化作诗句,随着夜风飘散。他望着那只被惊起的夜枭,此刻正展开墨色的羽翼,在月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庐山连绵的峰峦之间。
山风穿过窗棂,带着雨后嫩竹与桂花的气息,轻轻翻动桌上的宣纸。陈珏想起这些日子的奔波,从与世家的明争暗斗,到朝堂上的波谲云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此刻,看着飞鸟远去的背影,他忽然觉得,那些困境也不过是生命旅途中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