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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在田野间呼啸穿行,车厢里弥漫着与往年截然不同的气氛。少了些归家的纯粹喜悦,多了些沉重、迷茫和对未来的隐隐担忧。塞德里克的死和伏地魔回归的阴影,像一层无形的灰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杰米和艾莉诺的隔间里,艾莉诺正对着杰米耳提面命,表情是难得的严肃,但眼睛里依旧闪烁着不肯熄灭的好奇光芒。

“听着,杰米,”她压低声音,尽管隔间里只有他们两人,“这个暑假,可不许像块石头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杰米抱着一盒巧克力蛙,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还在想着城堡里最后几天那压抑的气氛,以及……斯内普教授在离校时,看他的那一眼——依旧冰冷,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怒火,多了点难以言喻的复杂,让他心里七上八下。

“我是说认真的!”艾莉诺强调道,“有任何进展,一定要写信给我!无论大小!比如……教授有没有再为难你?他心情怎么样?你们……有没有说上话?”她挤眉弄眼,试图让“进展”这个词涵盖所有她感兴趣的可能性。

杰米的脸微微泛红,小声嘟囔:“能有什么进展……”

“哎呀,反正你记得写信就对了!”艾莉诺挥挥手,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绝密情报的神秘感,

“如果你的信被他拦下的话。。。”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留下一个充满想象空间的停顿,眼神里闪烁着狡黠和“你懂的”的光芒。

这句话暗示性太强了。杰米瞬间想到了蜘蛛尾巷那个可以隔绝一切、由斯内普完全掌控的空间。如果教授不想让他与外界联系,尤其是与热衷于“研究”他们关系的艾莉诺联系,拦截猫头鹰信件简直是轻而易举。

这个可能性让杰米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只属于斯内普的、眼神锐利的猫头鹰将艾莉诺的信件扔在桌上,而教授本人正用那双黑眸冷冷审视着信封上花哨字迹的场景。

“……我会想办法的。”杰米最终含糊地承诺道,心里却完全没底。

艾莉诺满意地靠回座位上,仿佛已经为整个暑假的“信息渠道”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她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或许我们可以用密码?或者让海德薇帮忙?它比普通猫头鹰机灵多了……”

杰米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暑假,在蜘蛛尾巷那片熟悉的阴影下,恐怕不会太平静了。而艾莉诺,显然已经准备好了在远方“远程观测”这场她心目中旷日持久的“斯内普-伊斯琳关系研究课题”。

假期开始了,蜘蛛尾巷的宅邸一如既往地阴暗、寂静,弥漫着魔药和陈旧书籍的气息。然而,这种熟悉的阴郁并没能给杰米带来往日的(哪怕是扭曲的)安全感,反而成了滋生噩梦的温床。

他依然会做噩梦。

虽然说他以前接触过死亡——在麻瓜孤儿院和养父家里,他亲身经历过暴力和濒死的威胁,差点被养父打死。但那是一种充满愤怒和痛苦的、针对他个人的暴力,与塞德里克那种冰冷的、突如其来的、毫无理由的终结完全不同。

这是第1次真正的死亡出现在杰米面前。

如此清晰,如此具体,如此……没有转圜余地。

在梦里,他时而站在迷宫外,眼睁睁看着塞德里克走出来,然后身体突然破碎,化作灰烬;时而又置身于迷宫之中,在浓雾里奔跑,寻找出口,却总是撞上塞德里克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有时候,塞德里克的脸甚至会和他记忆中养父狰狞的面孔重叠在一起,伴随着伏地魔那非人的、冰冷的笑声……

每一次,他都会浑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呼吸急促。

而更糟糕的是随之而来的生理反应。

杰米依旧会吐。

每当从这些噩梦中挣脱,或者仅仅是白天里某个瞬间,塞德里克死去的画面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那股熟悉的、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就会立刻涌上来。他会冲进洗手间,趴在冰冷的盥洗池边,剧烈地干呕,胃部痉挛着,却往往只能吐出一些酸水,灼烧着他的喉咙和鼻腔。

这种无法控制的、生理上的强烈排斥,比眼泪更让他感到无助和狼狈。它仿佛是他的身体在以一种最原始的方式,试图将那份恐怖的记忆和感受 physically 驱逐出去。

地窖宅邸的隔音并不算好,他尽力压抑着呕吐的声音,但斯内普是否察觉到了这些夜半的动静和白天的异常,杰米不得而知。教授依旧沉默,大部分时间待在他的实验室里,偶尔出现,目光在杰米比平时更加苍白、眼下带着更深青黑的脸上停留片刻,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这种沉默,在这种时候,反而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杰米一方面害怕教授询问,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源自内心最深恐惧的脆弱;另一方面,这种彻底的漠不关心(在他看来),又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孤独。

他就这样在蜘蛛尾巷的阴影里,被过去的噩梦和眼前死亡的真实阴影共同缠绕着,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以安眠的夜晚和充满生理性不适的白天。这个假期,对他而言,是浸泡在无声恐惧和胃酸灼烧中的漫长煎熬。

蜘蛛尾巷的夏天,本该是闷热甚至有些潮湿的,但杰米却总是感到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他的手脚常年冰凉,这个夏天尤甚,仿佛身体的血液循环都无法温暖被恐惧冻结的四肢。他常常需要蜷缩在沙发里,用厚厚的毯子把自己裹紧,才能勉强感觉到一丝暖意。

噩梦和随之而来的呕吐依旧持续着,夜复一夜地消耗着他的精神和体力。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下的乌青也越来越重,整个人像一株缺少光照的植物,逐渐萎靡下去。

最终,在又一个从充斥着塞德里克灰白面孔和绿光的噩梦中惊醒、并冲进洗手间干呕的夜晚之后,杰米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惊恐、狼狈不堪的自己,一种绝望的无力感淹没了他。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需要睡眠,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不受打扰的、没有噩梦的沉睡。

这个念头驱使着他,像一缕游魂般飘出了自己的房间。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悄悄地走向斯内普的书房,那里通常深夜还亮着灯。

门虚掩着,透出昏暗的光线。杰米从门缝里看到斯内普正坐在书桌后,对着一本摊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文献,眉头紧锁。

杰米在门口踌躇了很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他害怕被拒绝,害怕迎来讽刺,甚至害怕那冰冷的沉默。但对无梦睡眠的渴望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极其轻微地推开门,挪了进去。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蹭到书桌旁,然后伸出依旧冰凉的手指,非常轻、非常小心地,拉了拉斯内普黑袍的袖子。

那动作带着十足的怯懦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祈求。

斯内普的注意力从文献上移开,黑色的眼眸低垂,落在杰米那只毫无血色、微微颤抖的手上,然后顺着胳膊,看向他苍白憔悴、写满了疲惫和恐惧的小脸。

杰米仰头看着他,翠蓝色的眼睛里氤氲着生理性的水汽(因为刚才的干呕)和深深的恳求,声音细弱得像快要断掉的丝线:

“可以……给我点无梦剂吗。”

他没有解释原因,但他这副样子,本身就是最直接的解释。那浓重的黑眼圈,冰凉的指尖,以及眼神里无法掩饰的、对睡眠和安宁的渴望,都明明白白地诉说着他正在经历着什么。

斯内普盯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就在杰米以为又会迎来冰冷的拒绝或嘲讽时,斯内普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桌上的文献,同时用听不出情绪的平淡语气说:

“等着。”

说完,他起身,走向旁边一个上锁的柜子。

那剂无梦剂的效果强大而温和。杰米喝下后,回到自己冰冷的床上,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一种深沉、无梦、如同沉入温暖海底般的睡眠之中。没有塞德里克空洞的眼睛,没有绿光,没有养父的咆哮,只有一片厚重而仁慈的黑暗,将他所有的恐惧和痛苦暂时隔绝在外。

他难得的安心地睡了一觉。

而斯内普,也难得的没有在一大清早就用各种方式(无论是直接命令还是制造噪音)将他叫醒。或许是无梦剂本身就暗示了需要充分的休息,或许是杰米那副憔悴到极点的模样终于触动了他那深埋的、近乎不存在的恻隐之心,又或许,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处理一个睡眠不足、精神崩溃的小巨怪。

阳光透过蜘蛛尾巷总是蒙尘的窗户,在高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时间悄然滑向了中午。

杰米是在一种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中慢慢苏醒的。他先是感觉到久违的、充沛的睡眠带来的舒缓,然后才意识到脸颊和颈窝处传来毛茸茸、暖烘烘的压迫感。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对上了蒲绒绒“蓬松”那双黑溜溜、充满关切的大眼睛。它整个圆滚滚、毛茸茸的身体就蜷缩在他的枕边,紧挨着他的脑袋,像一团温暖的、会呼吸的姜黄色云朵。

而在他的头顶上方,护树罗锅“雪球”正用它纤细的肢体小心翼翼地扒拉着他的几缕头发,似乎是在确认他是否安好。它那小小的、如同树枝般的身体也紧贴着枕头,分享着它的体温。

这些神奇动物们,以其敏锐的本能,感知到了自己主人这段时间以来身心上的极度不适。它们用自己最直接的方式——安静的陪伴和温暖的依偎——来表达它们的安慰和支持。

杰米静静地躺着,没有动。他感受着枕边两个小家伙温暖的身体和均匀的呼吸,鼻腔里是蓬松身上淡淡的、类似灰尘和阳光的味道,以及雪球带来的微弱草木气息。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和他的神奇动物们。没有噩梦,没有呕吐感,没有刺骨的冰冷。阳光虽然黯淡,却真实地存在着。

这一刻,在这间阴暗宅邸的角落里,在神奇动物们无声的守护下,杰米感受到了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脆弱的平静。他知道阴影依旧存在,恐惧并未远离,但至少在此刻,他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和一点点……被需要、被温暖着的实感。

他轻轻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将脸往蓬松温暖的绒毛里埋得更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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