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秋老虎带着灼人的余威，将环球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墙烤得发烫。吴梦琪刚把巴渝红的合同归档，就被王强叫进了办公室。经理办公桌上的绿萝耷拉着叶子，旁边摊着份烫金封面的文件，右上角印着 “绝密” 二字。
“坐。” 王强的手指在文件上敲出规律的轻响，窗外来福士广场的船型建筑在他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公司接了个大项目，‘重庆火锅文化数字化推广工程’，要联合文旅局做城市名片。”
吴梦琪的心猛地一跳。她瞥见文件里 “直播基地”“VR 体验馆” 等字眼，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 这正是她在销售技巧课上写过的案例构想。
“销售部出两个人，你是其中一个。” 王强推来一杯冰镇酸梅汤，杯壁上的水珠渗进文件袋的缝隙，“对接市场部和研发部，你的任务是把方案落地成销售策略。” 他顿了顿，补充道，“张薇那边…… 你多担待。”
提到市场部经理张薇，吴梦琪的喉结动了动。那位总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强人，曾在部门联谊会上当众说 “销售部的方案都是拍脑袋想出来的”。她捏着酸梅汤的纸杯，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
第一次跨部门协调会定在三楼会议室。吴梦琪提前半小时到场，调试投影时发现数据线接口不对 —— 市场部用的是最新款 type-c，而销售部的笔记本还停留在 USb 时代。她抱着电脑在走廊狂奔，撞见研发部的林涛正抱着堆电路板走来，蓝大褂上沾着焊锡的焦痕。
“林工，借根转接线！” 她的声音带着喘息，马尾辫扫过对方胸前的工牌。
林涛推了推黑框眼镜，从口袋里摸出个缠满胶带的转接头：“上次张经理说要统一设备，没人听。” 他的指甲缝里嵌着油污，说话时眼睛盯着地面，“你们销售部的需求总变，研发部跟不上。”
吴梦琪接过转接头的手顿了顿。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位传说中的技术骨干，据说他能在三天内搭建出直播后台，却在部门会上连话都说不完整。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张薇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走进来，香风裹挟着文件的哗啦声。她把 LV 包放在会议桌上，掏出平板电脑对着吴梦琪：“销售部的方案我看了，” 指尖在屏幕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让每个游客带一份数字化火锅底料’，太理想化了，转化率数据呢？”
吴梦琪刚要开口，研发部的人陆续到场。林涛的团队成员都穿着蓝大褂，笔记本上写满了她看不懂的代码，讨论声里夹杂着 “区块链”“算力” 等术语。市场部的人则人手一份打印整齐的报表，用荧光笔标着密密麻麻的批注。
会议开始后，张薇率先发难：“根据文旅局的数据，来渝游客中 73% 更关注景点门票，火锅相关消费仅占 19%。” 她敲着平板，ppt 切换到柱状图，“我建议削减直播预算，把资金投到地铁广告。”
“不行。” 林涛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大了半度，“VR 体验馆的算法需要实时数据支撑，直播是最好的采集渠道。” 他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画电路图，“延迟超过 0.5 秒就会眩晕，你们市场部不懂技术难点。”
“我们懂用户！” 市场部的实习生小郑涨红了脸，“上周调研显示，游客觉得 VR 设备太笨重 ——”
“那是你们选的设备不对！” 林涛的笔尖在白板上戳出个黑点。
吴梦琪看着争执的双方，突然想起李姐说过的话：“跨部门就像鸳鸯锅，红汤清汤要分开煮，但火候得一起调。” 她清了清嗓子，把巴渝红的销售数据投影出来：“其实可以结合一下。我们在洪崖洞做过测试，游客对‘可带走的火锅体验’接受度很高 ——”
“数据样本量太小。” 张薇打断她，翻开笔记本，“观音桥商圈的抽样显示，65% 的人认为数字化产品华而不实。”
“但解放碑的客群不一样。” 吴梦琪翻到下一页，上面贴着游客采访的便利贴，“他们更愿意为新鲜体验买单。” 她指着其中一张，“这位成都游客说，要是能把火锅底料的炒制过程做成数字藏品，他愿意多花五十块。”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林涛推了推眼镜：“数字藏品…… 区块链技术可以实现。” 他第一次抬头直视吴梦琪，“但需要市场部提供精准的用户画像。”
张薇的指尖在平板上停顿片刻，翻开新的报表：“上周刚做的 Z 世代游客分析，放在共享文件夹里了。” 她的语气缓和了些，“不过技术实现周期不能超过四十天，否则赶不上旅游旺季。”
吴梦琪感到后背沁出薄汗。她快速在笔记本上画思维导图：左侧写 “市场部需求”—— 数据支撑、成本控制、品牌调性；右侧写 “研发部限制”—— 技术瓶颈、时间周期、设备兼容；中间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散会时，张薇把一份《项目风险评估表》放在吴梦琪面前：“三天内填好，每个销售节点都要有备选方案。” 她的指甲涂着正红色，在表格的 “责任部门” 一栏敲了敲，“出了问题，销售部要牵头负责。”
林涛则塞给她一本《区块链技术入门》：“看不懂的标出来，明天下午我有空。” 书的扉页上用铅笔写着 “别相信百度百科”，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的涂鸦。
吴梦琪抱着文件走出会议室时，发现赵琳在走廊尽头等她，手里举着杯冰镇奶茶：“李姐说跨部门协作得备着这个，市场部的人最爱喝这家的。” 女孩神秘地眨眨眼，“我妈在文旅局工作，说他们下个月要推‘重庆味道’主题活动，或许能搭个顺风车。”
吸管戳破塑封的瞬间，甜腻的珍珠混着茶香滑入喉咙。吴梦琪看着手里的两本 “天书”—— 张薇给的《项目管理规范》和林涛给的技术手册，突然想起李姐说的 “职场就像重庆的立交桥，看着复杂，找对匝道就通了”。
第二天上午，吴梦琪在研发部的实验室泡了整整三个小时。林涛的团队正在调试 VR 设备，镜片里的洪崖洞吊脚楼忽远忽近。当她看到虚拟场景里的火锅底料能随着手势翻动时，突然拍手道：“可以加个‘dIY 炒制’功能！游客选辣椒、花椒的种类，生成专属配方，扫码就能买对应的实体产品。”
“会增加 30% 的算力需求。” 林涛头也不抬地敲代码，“而且实体产品的供应链跟不上。”
“我来对接供应链！” 吴梦琪掏出手机，通讯录里有磁器口几家老字号底料厂的联系方式，“上周刚跟他们谈过联名，产能没问题。” 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能不能在虚拟场景里加段重庆言子解说？比如‘巴适得板’之类的，市场部说这样传播度高。”
林涛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他转身调出一段音频，播放键按下的瞬间，粗犷的男声带着磁器口口音响起：“要得！要得！” 实验室里的年轻人都笑了起来，连最严肃的测试工程师都弯了嘴角。
下午去市场部送报表时，吴梦琪特意绕到观音桥那家网红奶茶店，买了杯张薇常喝的芝士莓莓。推开门发现市场部的人正围着白板争执，张薇的声音带着火气：“这个视觉方案太土了，像八十年代的火锅店！”
“但销售部说游客就吃这一套。” 设计专员委屈地辩解，屏幕上的红色主调确实像极了老火锅的汤底。
吴梦琪把奶茶放在张薇桌角，轻声说：“我带了些底料厂的包装样本。” 她摊开从磁器口收集的老铁皮盒，“这种复古风在抖音上很火，上周巴渝红的联名款就用了类似设计，转化率比预期高 15%。”
张薇的目光落在最旧的那个铁皮盒上，上面印着 “1958 年重庆国营食品厂” 的字样。她突然拿起马克笔，在设计稿上画了个大大的对勾：“保留红色主调，加些鎏金纹样，明天出修改版。”
离开市场部时，吴梦琪的笔记本上多了行张薇的批注：“下周三之前要 500 份用户调研样本，街头随机采访的那种。” 字迹遒劲有力，和她精致的妆容形成奇妙的反差。
傍晚的销售三部办公室，吴梦琪正对着调研表发愁，赵琳突然凑过来：“我知道怎么弄！” 女孩打开抖音，“发起 #我为重庆火锅代言# 挑战赛，让网友上传自己的火锅配方，既能收集数据，又能预热项目。”
李姐也转过来：“我认识重庆电视台的人，他们《美食地图》栏目想做期专题，正好可以植入我们的项目。” 她指着报表上的 “传播渠道” 一栏，“传统媒体加新媒体，覆盖面就全了。”
吴梦琪看着同事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突然觉得张哥空出来的工位不再那么刺眼。赵琳在白板上画着宣传方案，李姐在核对媒体资源，连最内向的实习生都在查网红火锅店的地址 —— 那些曾经疏远的身影，此刻正围着同一个目标忙碌，像重庆江边的吊脚楼，看似零散，实则连成一片坚实的风景。
第三天下午，吴梦琪把填好的《项目风险评估表》放在张薇面前。表格的备注栏里，每个风险点后面都附着解决方案：“供应链延迟” 对应 “备选三家底料厂”，“技术故障” 对应 “准备线下应急体验区”，“用户参与度低” 对应 “联合二十家火锅店做消费满赠”。
张薇翻到最后一页时，突然笑了 —— 吴梦琪在 “应急预案负责人” 一栏，同时写了销售部、市场部和研发部三个人的名字，用红笔圈起来画了个笑脸。
“明天上午九点，带研发部的人来市场部开会。” 张薇把表格推回来，“我约了文旅局的人，他们想看看 VR 原型机。” 她顿了顿，补充道，“楼下那家奶茶，记得买少糖的。”
吴梦琪走出市场部时，阳光正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她掏出手机给林涛发消息：“明天穿正式点，市场部的人对衣着有要求。” 很快收到回复，只有两个字：“不懂。” 后面跟着个问号表情。
她笑着回复：“穿你那件印着代码的 t 恤就行，他们会觉得很‘技术’。”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突然想起入职那天，自己在电梯里撞见张哥和市场部的人说笑，当时觉得那些热闹离自己很遥远。
回到办公室，王强正站在她的工位前，翻看着那份项目方案。“做得不错。” 他拍了拍吴梦琪的肩膀，“跨部门协作就像熬火锅，得慢慢咕嘟，各种料的味道才能融到一起。” 他指着方案里的 “用户共创” 环节，“这个点子好，既发挥了销售部的优势，又结合了另外两个部门的特长。”
窗外的嘉陵江面上，一艘货轮正缓缓驶过千厮门大桥。吴梦琪望着远处的来福士广场，突然明白王强说的 “融合” 是什么意思 —— 不是削去棱角迎合别人，而是像重庆的山水，江与城缠绕，山与楼共生，在差异里找到共生的节奏。
她打开电脑，开始写明天的会议发言稿。文档的标题栏里，除了项目名称，还加了个小小的火锅图标。桌角的《区块链技术入门》被翻得卷了边，上面用荧光笔标着密密麻麻的注释，有些地方画着简笔画：把 “哈希值” 画成火锅底料，“智能合约” 画成签合同的小人。
晚上加班时，赵琳端来两碗小面，辣椒油在碗里浮成小小的红浪。“李姐说熬夜得吃点辣的，提精神。” 女孩指着窗外，“你看研发部还亮着灯呢，林工他们肯定也在加班。”
吴梦琪咬下一口裹满红油的面条，麻辣的滋味从舌尖窜到胃里，烫得人浑身发暖。她知道，这场跨部门协作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就像重庆的夜路，总要翻过几座坡，绕过几道弯，但只要手里握着地图，心里装着方向，就一定能走到灯火璀璨的地方。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林涛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截图 —— 研发部的测试报告里，在 “用户体验建议” 一栏，有人用铅笔写着 “加麻加辣，更重庆”。吴梦琪看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字，突然笑得直不起腰，面条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也模糊了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