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众人心里虽有猜疑，却都不敢明说出来。
知道病根不在太子妃身上，便都心里叹惋，看来太子也像官家和先帝一样，子嗣艰难啊。
在大娘子和盛祖母怜惜的目光里，云卿被宫女们簇拥着上了回宫的车驾。
远在东宫的太子不会知道，此时此刻有多少人向他的身体健康投来怀疑一瞥。
东宫夫妇分房而居的事在官家面前揭了底，此事便不好再继续下去，没几天太子便主动搬进了太子妃的寝殿。
夫妇二人做了三年的假夫妻，却处出了真感情，这样一来，便直接水到渠成。
曹皇后等了又等，没有等来官家为太子纳妃的决定，却眼见着太子夫妇感情越来越好，便着了急。
于是，当某一个晚上，赵祯踏足坤宁殿时，她又开始了建言献策的贤后做派。
“官家，太子是国之储君，有绵延皇嗣之责。而东宫如今只有太子妃一人，实在不利开枝散叶。臣妾上次所说的为太子选妃的事，不知您考虑的如何了？”
赵祯本在饮茶，听了皇后的话，便抬手放下了杯盏。
以指扣膝道：“最兴来有自己的主意，不喜欢我们干涉太多。他此时还正年轻，子嗣一事实在不必着急。至于选妃一事，等太子妃生下嫡子再说也不迟。”
曹皇后看着帝王脸上毫无忧虑之色，便稀奇道：“前几日官家还为太子烦忧，怎么才几天，竟这样安之若素了？”
赵祯笑道：“皇儿身体康健，气血丰盈，这些年竟不近女色，面对太子妃那样倾心相待之人，也能保持距离，这很好，有贤君的风范。”
自古以来，帝王最怕荒淫无道，得知太子能克制欲望，以保养身心，他高兴还来不及，又哪里会再催促他。
太子今年也才满二十，实在很不必为子嗣一事过于烦心。
没有哪个帝王比他更懂被人催促生子的痛了，他自己遭受过这苦楚，又怎么忍心在唯一的儿子身上再实施一遍。
赵祯自己也是二十七岁才迎来了第一个孩子，所以他愿意给太子多留些时间。
得知太子妃三年未孕竟是这个原因，曹皇后当即就愣住了。
太子本就没有纳妃的打算，如今对女色又看的这样淡，那滔滔岂不是连一丝机会也没有了？
正当皇后出神的时候，赵祯的目光忽然停留在殿内的一把琴上。
“我记得滔滔最爱抚琴，你殿内的这一把怕不是她留下的？”
曹皇后道：“正是呢，近来那孩子见我劳累，便每日过来为我弹奏一曲，以作消遣。”
官家闻言便夸赞道：“滔滔是个孝顺孩子，有她陪着皇后很好……”
曹皇后面上扬起一抹微笑，正想在官家面前多说说滔滔的好处，不料还未开口，便听官家叹道：
“若是朕没记错，滔滔比徽柔还要大上两岁，如今徽柔都快做了母亲，怎么一直没听到滔滔的喜讯？”
曹皇后眼中闪过一丝难堪，脸上挤出一抹尴尬的笑：“高家这几年一直在给滔滔相看，只是这合适的人选哪里是那么容易寻到的呢？”
官家很快想到，高滔滔自小养在宫廷，亲生父母外放为官，已是将她的终身全交给了帝后。
于是便尴尬道：“是朕日理万机，倒是忽略了她。皇后可有看入眼的青年才俊，若有合适的，朕亲自赐婚，也算不委屈了她。”
见官家言之凿凿，丝毫没有让滔滔入东宫的打算，曹皇后面上一阵失望。
想起养女的不甘，她求道：“官家，滔滔自幼养在臣妾身边，臣妾实在不舍将她送出宫去，不若，不若让滔滔留在宫里，哪怕只给太子做个侧妃也好……”
官家冷下脸来，“皇后，朕已将徽柔嫁入曹家，得了朕心爱的女儿，难道你们曹家还不满足吗，如今又将主意打到太子身上……”
官家一挥手，碰落了桌上的杯盏，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茶水流了满地。
曹皇后的眼泪也如那浑浊不堪的茶水一样，流落下来。
“臣妾只是心疼滔滔那个孩子，绝无旁的妄想，还请官家息怒。”
温和的帝王，神情冷漠道：“你记住了，朕绝不允许和曹家有血缘关系的女子再入宫廷！”
得知官家与皇后不欢而散，高滔滔闻讯赶来。
一进入坤宁殿，便见向来优雅端庄的曹皇后跪坐在地上，一副打击颇大的模样。
“姨母，你没事吧？”
曹皇后将目光放在高滔滔身上，而后苦涩道：“孩子，是姨母对不起你，你的心愿恐怕永远也不能实现了……”
殿内暖意融融，高滔滔头一次觉得冬日寒风刺骨的凉，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浸没在殿外的冰雪里。
她生来尊贵，又得曹皇后精心培养，本以为以后会如家族畅想的那样，像姨母一样正位中宫，成一代贤后，不想竟事与愿违。
曹皇后最擅长审时度势，明白天子的忍耐亦有限度，便规劝道：“你不能再这样虚度年华了，我会让嫂嫂为你择选一门合适的亲事，趁现在还不晚，你出宫嫁人吧。”
高滔滔：“姨母，我不甘心……”
曹皇后将高滔滔抱在怀里，轻叹道：“时也，命也，你再不甘，也不能违逆天子的心意。官家不想要看见曹家再出一位皇妃了，你可明白？”
高滔滔失落地离开了坤宁殿，而后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直到天将亮时，才累极睡去。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和太子赵昕待在曹皇后的坤宁殿里。
曹皇后温和地问太子：“这是你滔滔姐姐，最兴来喜欢姐姐吗？”
赵昕那个时候玉雪可爱，闻言便点了点头，欢快地走向自己，而后一把抱住她，笑着说：“喜欢。”
那是高滔滔第一次进宫，头一次在坤宁殿里见到赵昕。
小皇子这一抱，驱散了她头一次进宫的忐忑和不安。让小小的滔滔心里充满了温暖。
……
一日早朝后，太子回东宫的路上，出现了一道袅娜的身影。
宫墙围绕的一方天地，高滔滔一身红色衣裙，衬的面目精致完美，带着十分的稠丽。
“殿下，可愿在此停留一刻，与臣女一叙？”
赵昕：“郡君有什么事吗？”
女子艰难露出一笑：“殿下从前都叫我滔滔姐姐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样客气疏离了？”
赵昕蹙起了眉头，“你想与我说什么？”
“臣女不日就要离开皇宫了，此来是与殿下告别。”
高滔滔看着神色冷淡的太子，自嘲道：“从前臣女心比天高，总想要配这世间最好的儿郎，后来才知自己是异想天开，纵与殿下自幼相识，却敌不过一个只见过三次的陌生女子。”
“我今日来这里，没有什么别的意图，只想要问一问殿下，可曾记得初次相见，你对我说的那句喜欢？”
赵昕一愣，如实道：“我没有印象。”
高滔滔凄然一笑：“也是，当时殿下不过才三四岁而已，怎么会有记忆呢？是臣女着相了，误把小孩子的童言稚语当了真……”
得了赵昕的回答，高滔滔失落地行了个礼，道：“臣女不日就要出宫了，以后恐怕再难有这样的机会和殿下单独说话。这才寻了过来，还愿殿下不要见怪，告辞了。”
……
又是一年春，贡院外头挤满了看榜的学子和家眷。
盛家的马车如三年前一样，缓缓停在贡院外头的空地上。
如兰从车上下来，一抬眼便看见最显眼处，齐国公府的车驾。于是高高兴兴地冲明兰招手。
“六妹妹，快过来……”
明兰见着母亲与如兰，便笑着向一旁的郡主娘娘道：“母亲，我想过去看看。”
平宁郡主颔首微笑：“去吧。”
得了郡主的点头，明兰便和小桃一起向如兰和大娘子走去，那步子初时还像样，不急不缓，等走到半途便变了调子，几乎变成了小跑。
平宁郡主失笑不已，和一旁的侍女唠叨着：“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样不稳重，真真是被元若宠过了头。”
侍女笑着附和：“也难怪世子夫人天真活泼，自嫁入咱们齐国公府，有小公爷宠着，郡主娘娘疼着，可不是要比在娘家时还活泼了。”
侍女话音一落，便见郡主娘娘一脸满意的笑了笑。
侍女这才为自己方才的话得意了一下，她无比明白，郡主明面上虽是抱怨世子夫人不稳重，其实心里是极喜欢这个儿媳的。
这几年，世子夫人跟随郡主娘娘学着打理家事，一点就通，深得郡主欢心，几乎要当作女儿看待。
明兰到了如兰面前，便急急停下了脚步，她看着如兰高高隆起的腹部，笑道：“五姐姐，你这么重的身子还亲来贡院啊，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如兰轻拍了一下肚子，笑道：“这个小家伙昨日起就一直在踢我，我猜他是想来给爹爹看榜，这才一直闹个不停，所以就带他来了。”
大娘子在一旁听姐妹两个闲聊，闻言便开口道：“那他亲爹必得中个前榜，这才能对得起他这样的灵性。”
“中了中了……”
盛家的小厮激动地跑回来道喜：“咱们家五姑爷中了第三名，六姑爷中了第十名，三少爷中了第二十八名……”
“都中了？”大娘子喜上眉梢。
“都中了。”
闻言盛家女眷简直喜不自胜。
此刻，齐衡、杨秉安和盛长枫一同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看着三个金榜题名的女婿和儿子，大娘子简直乐开了花，她合掌道：“不枉我烧了那么多的香，老天保佑，你们全都中了，真真是三喜临门。”
齐衡温柔地牵起明兰的手，“走，咱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
杨秉安对如兰道：“娘子，终于不负你和儿子所愿。”
如兰笑起来，然后扑进了杨秉安怀里。
远处，盛长柏和顾廷烨相视一笑。
“你家这几个妹妹，真是了不得，一个赛一个的高嫁，唯一一个低嫁了的，夫君还才貌双全，真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盛长柏一笑：“你一个男子，你羡慕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这是替我女儿蓉姐羡慕，她以后要是有你几个妹妹一半的运道，我就烧高香了。”
长柏感叹道：“你是只见狼吃肉，不见狼挨打呀，就我家这几个妹妹的姻缘，差点断送了我爹的一世清名。若不是我如兰妹妹嫁的低些，那些人都要风言我父攀附高门，失了文人的风骨。”
顾廷烨笑道：“反正我在汴京城里已经声名狼藉了，也不怕别人笑话，只想让蓉姐以后有个好归宿。”
顾廷烨如今只余了一个女儿，自然爱重非常。
他之前的那外室曼娘见他被被侯府赶出家门，老侯爷也不认这一双儿女，便卷了他的钱财跑了。
最可恨的是，她跑的时候还带走了他的儿子昌哥儿。
失去儿子的踪迹后，苦寻无果，顾廷烨便在侯府门外跪了三天三夜，只求老侯爷能够施以援手，帮他找回儿子。
顾老侯爷本就不是真的想把儿子逼入绝路，只想让他改邪归正，与那不三不四的女子分道扬镳。
今见那女子果真弃他而去，儿子又这样深悔前行，便也软了心肠，将顾廷烨父女二人收归家门。
这几年顾廷烨都是跟蓉姐儿相依为命，感情非比寻常。
为了这个女儿，他这才费尽心思苦读，终于为他父女二人挣出了个前程。
长柏看着顾廷烨脸上的笑意，劝道：“有了功名，你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也该好好用心，寻一门亲事了。”
顾廷烨：“我倒是想呀，可是去哪里寻那温柔又慈悲的好娘子来给我蓉姐儿做母亲呢。”
长柏挑眉：“你堂堂侯府公子，又金榜题名，这大好前程，若真心去寻，如何会寻不到？”
“良缘难觅啊……”
顾廷烨一叹：“你家妹妹倒是合适，只可惜全都嫁了，不然舍给我一个做娘子，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