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神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万兽林的深处。
瀑布的轰鸣声也无法掩盖那两个小家伙粗重的喘息。
他们刚刚合力解决掉一头三阶的铁背苍狼，付出的代价是符卓恨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以及李秋玉几乎耗尽的灵力。
此刻，他们正靠在一块湿滑的岩石上，抓紧每一息时间恢复体力。
然而，我布下的考题，并不会给予他们喘息的机会。
一股灼热、狂暴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林海深处升腾而起，如同火山喷发前的预兆。
空气中的水汽瞬间被蒸发，连瀑布溅起的水珠似乎都在半空中变得滚烫。
原本嘈杂的虫鸣鸟叫刹那间消失无踪，整片森林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恐慌。
我能清晰地“看”到，李秋玉和符卓恨的身体猛然僵住，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苍白与恐惧。
他们的考验，来了。
一头体型堪比巨象的雄狮缓缓从密林中踱步而出。
它通体覆盖着火焰般赤红的鬃毛，每一根毛发末梢都仿佛有细小的火星在跳动。
四足踏在地上，泥土和青苔瞬间变得焦黑干裂。
它那双金色的竖瞳，没有丝毫情感，只有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漠然与威严。
这便是盘踞此地的四阶大妖之一，烈焰狂狮。
它甚至没有去看那两个在它眼中如同蝼蚁般的人类，只是打了个响鼻，喷出两道灼热的气流，便将那头铁背苍狼的尸体化为了焦炭。
金丹期的威压，对于筑基期的修士而言，是天堑，是深渊。
那是一种全方位的碾压，从灵力到神魂，无处不在。
我能感觉到，符卓恨握着疗伤丹药的手在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李秋玉的情况稍好一些，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那紧紧抿住的嘴唇和不断收缩的瞳孔，同样暴露了她内心的骇浪。
他们之前积累的所有战斗经验、所有杀伐果断，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让他们明白，技巧和意志固然重要，但当力量的层级差距大到无法弥补时，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化神秘境里的危险，远不止是那些没有智慧的妖兽。
兽魂工会的那几个人，他们是狡猾的猎人，是披着人皮的“四阶妖兽”，他们不会像这头狮子一样，仅仅是释放威压来宣告自己的存在。
他们会用最精妙的伪装，最恶毒的陷阱，在猎物最松懈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如果这两个小家伙连分辨何时该逃跑都学不会，那他们进去，就只是炮灰。
在烈焰狂狮那令人窒息的注视下，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我看到李秋玉的眼神在经历过最初的恐惧后，闪过一丝决绝。
她没有去看符卓恨，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他推向身后的瀑布水潭，同时用沙哑的声音嘶吼出一个字：
“走！”
符卓恨被推得一个踉跄，掉入冰冷的水潭中，瞬间清醒过来。
他回头，看到李秋玉已经祭出了她那柄普通的飞剑，摆出了一个决死冲锋的架势。
愚蠢，但……也算是一种选择。
然而，就在李秋玉准备燃烧精血发动最后一击时，符卓恨却从水潭中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力，拖着她向瀑布的另一侧，也是远离烈焰狂狮的下游方向狂奔。
他们的动作终于引起了烈焰狂狮的注意。
那头大妖似乎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它张开巨口，发出一声震彻山林的咆哮。
音波化作肉眼可见的赤色冲击，瞬间将他们身后的树木尽数震断、点燃。
李秋玉和符卓恨被这股余波扫中，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喷出鲜血。
但他们没有停下，甚至顾不上回头看一眼，只是手拉着手，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丛林的阴影之中。
洞府内，我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虽然狼狈，虽然愚蠢，但他们终究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逃跑，并且没有抛弃同伴。
恐惧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们的灵魂里，这比任何教导都更加深刻。
至于合格？
我心中对此评价不置可否。
他们只是做出了生物求生本能下的选择，算不上真正的合格。
真正的考验，从来都不是单选题。
当他们一头冲进瀑布另一侧的阴湿密林时，就已经踏入了另一位“考官”的领地。
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冰窟，仅此而已。
烈焰狂狮的灼热气息被身后奔腾的瀑布水汽迅速隔绝，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来得及在两个小家伙心中升起，一股截然不同的寒意便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这并非山涧溪水的清凉，而是一种阴冷、黏腻，仿佛能钻进骨髓的寒气。
周围的树木变得扭曲怪异，树皮上挂着一层滑腻的绿色苔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腐烂泥土与奇异甜香的味道。
“不对劲……”
符卓恨刚说出三个字，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嘴角都溢出带着冰碴的黑血。
烈焰狂狮的音波震伤了他的内腑，而这股阴寒的空气更是雪上加霜。
李秋玉的状态同样糟糕，她搀扶着符卓恨，警惕地环顾四周。
她能感觉到，这里的危险，比刚才那头雄狮更加诡异，更加无声无息。
突然，符卓恨的身体一僵，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
不知何时，一层薄薄的碧绿色冰晶已经从地面蔓延上来，冻住了他的双脚，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爬，所过之处，血肉迅速失去知觉，化为僵硬的冰雕。
“这是……毒！”
李秋玉脸色煞白，立刻反应过来。那股甜香，根本不是什么灵花异草，而是剧毒的瘴气！
不等她做出任何应对，一道墨绿色的影子快如闪电，从他们侧前方的一滩浑浊水洼中激射而出！
那是一条长满了粘稠倒刺的长舌，目标直指已经动弹不得的符卓恨！
李秋玉的反应快到了极致。
在生死一线的瞬间，她没有去拉符卓恨，也没有试图用灵力护盾抵挡。
她做出了一个最简单，也最有效的选择——她猛地将符卓恨推向一旁，用自己的身体迎向了那道致命的攻击！
“噗嗤！”
长舌瞬间洞穿了她的右肩，一股极寒的麻痹感瞬间扩散至全身。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被那条舌头上的倒刺贪婪地吸食。
剧痛与冰冷一同袭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真面目——一只足有磨盘大小，通体碧绿，背上长满了脓包的巨大蟾蜍。
它那双如同宝石般的碧绿眼珠里，充满了冰冷的贪婪。
四阶大妖，碧眼寒蟾。
符卓恨摔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李秋玉被长舌贯穿，钉在原地。
他那张总是带着阳光笑容的脸庞，此刻被恐惧、愤怒和绝望所扭曲。
他嘶吼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体内的寒毒让他连调动一丝灵力都做不到。
洞府之内，我依旧静坐。
烈焰狂狮的考验，是关于“知”，知道何时该放弃，何时该逃跑。
而这碧眼寒蟾的考验，则是关于“舍”，在绝境之中，是否愿意为同伴舍弃自己的性命。
李秋玉的选择，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丫头外冷内热，骨子里比谁都倔。
不过，试炼至此，才算真正开始。
被毒素侵蚀，被强敌钉住，同伴无力再战……这才是真正的绝境。
接下来，他们要如何求得那一线生机？
是李秋玉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力，为符卓恨创造逃跑的机会？
还是符卓恨能突破自身的极限，爆发出“枯”字卷的死寂之力，与这头大妖同归于尽？
无论他们做出何种选择，都将成为他们仙道之路上，最深刻的一道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