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对的黑暗与虚无中，我静静地悬浮着。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物质，甚至连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
这是我为自己设定的房间，一个最接近“无”之法则的模拟环境。
在这里，我的神识可以不受任何干扰地延伸，感知着体内那缓慢恢复的“无之体”，以及与灵魂彻底融合的集心蛊。
与兽神“神人”的一战，几乎耗尽了我的一切，即便过去了三年，身体的本源依旧处在修复阶段。
这个垂死的宇宙，法则正在崩坏，对我来说既是绝地，也是一种别样的修行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属于doro的、纯净而欢快的气息，穿透了我的虚空，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第一颗星。
我睁开眼，从冥想中脱离。
短暂的休整已经足够，滞留在“残月港”并非我的目的，在取回“欧润吉号”之前，我需要尽可能地了解这个地方，以及关于“终焉船坞”的一切情报。
在这个宇宙的坟场里，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关系到生死。
我念头一动，绝对的虚空如潮水般退去，房间恢复了普通的金属墙壁。
我推开门，隔壁doro的生态球里阳光明媚，她正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抱着一个吃了一半的“星脉柑”，小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我没有叫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自己醒了过来。
“人~？”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我时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睡着啦。”
“睡饱了吗？”
我走过去，帮她擦掉嘴角的果汁，“我们出去转转。”
“好呀好呀！还有没有别的好吃的？”
她一骨碌爬起来，满眼都是对新冒险的期待。
我们离开了“星眠”旅店，再次走上b环那相对整洁的街道。
这一次，我们的目标不再是街边的小吃，而是一个能听到更多声音的地方。
我的神识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掠过周围的建筑，很快，一栋占据了街角黄金位置的宏伟建筑吸引了我的注意。
它不像周围的店铺那样用绚丽的光影来吸引顾客，而是用一种暗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巨石建成，门口只有两个古朴的、散发着微光的文字——“万象”。
一股混杂着数百种不同生命信息素的庞杂气息，从里面逸散出来，这里无疑是信息交汇的漩涡。
“就这里吧。”
我对doro说，牵着她走上台阶。
门口侍者是一个体态优雅、有着蜻蜓般复眼的类人生物，他看到我手中的暗金色信誉卡时，微微躬身，无声地为我们拉开了厚重的大门。
门后的世界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大厅，足有三层楼高，中央是一个悬浮的全息星图，缓慢旋转着，展示着这片残骸星域的实时动态。
来自不同种族、形态各异的生物三三两两地坐在各自的区域里，低声交谈着。
空气中飘荡着高级食材的香气与醇厚酒香，背景里流淌着一种空灵的、仿佛星辰在吟唱的音乐。
这里比外面的食街更加有序，但也更加暗流涌动。
我没有理会侍者的引导，而是带着doro径直走向了二楼一处靠着栏杆的角落位置。
这里视野开阔，可以将大半个厅堂的景象收入眼底，同时又因为结构的原因，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收音角落，楼下那些刻意压低的声音，会恰到好处地汇聚过来。
doro好奇地趴在栏杆上，看着下方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不时发出小小的惊叹。
我则将一部分心神沉浸在周围嘈杂的背景音中，如同一个最耐心的渔夫，从混乱的信息洪流里，筛选着我需要的碎片。
“……听说了吗，‘残锈之手’那帮疯子又在‘碎星带’劫了一艘补给船，连‘简并态合金’都敢抢，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去终焉船坞那边最近管得很严，据说是在为‘火种计划’的最后一批船只做调试，任何没有许可的飞船靠近都会被直接击毁……”
“别提了，我叔叔的货运船上周就消失在了‘法则浅滩’附近，连求救信号都没发出来。那鬼地方，现在越来越不稳定了……”
各种各样的消息碎片被我捕捉、拼接。
海盗、禁区、失踪的船只……
这个残月港，远比它表面看上去的要危险。
而那个“火种计划”，引起了我一丝兴趣。
就在我捕捉到“火种计划”这个关键词，准备深入探听时，邻桌几个生物的对话声浪高了些许，将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桌形态迥异的组合，一个长着甲壳、类似昆虫的生物，一个全身覆盖着蓝色鳞片、头颅扁平的爬行类，还有一个则是漂浮在营养液容器中的水母状生命体。
他们似乎是常年混迹于此的星际商人或佣兵，谈论的话题充满了这片星域的“常识”。
“说起来，最近‘碎星带’那边不太平，‘残锈之手’那帮鬣狗又活跃起来了。”
甲壳生物用节肢敲了敲桌子，发出清脆的叩击声，“不过也无所谓，他们再怎么闹腾，也只敢在外围打打秋风。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靠近‘残月港’一步。”
“那是自然。”
漂浮在容器中的水母生物发出一连串精神波动，转化为在场所有生物都能理解的通用语，“‘残月港’可是‘终焉条约’下最后的几个中立港之一，这里的防御体系，据说是第一帝国巅峰时期的遗产。别说是‘残锈之手’，就算是传说中的三大海盗团——‘虚空利维坦’、‘猩红女王’和‘熵之子’来了，也得掂量掂量。”
那个浑身蓝色鳞片的生物则嗤笑一声，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你们也太看得起那帮乌合之众了。‘残锈之手’？不过是一群捡破烂的，仗着人多势众罢了。他们的头目，那个自称‘锈蚀之心’的家伙，我见过一次，就是个外强中干的改造狂。真正需要警惕的，永远是那些看不见的威胁。”
他们的对话中充满了对“残月港”安全的绝对自信，仿佛这里的能量护盾和巡逻舰队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这种盲目的乐观，在我听来却格外刺耳。越是宣称绝对安全的地方，往往隐藏着最致命的漏洞。
宇宙之大，没有什么防御是永恒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法则崩坏、秩序瓦解的时代。
“人~，他们在说什么呀？”
doro拽了拽我的袖子，她对那些复杂的名词和势力完全不感兴趣，只是觉得那些生物的谈话气氛有些激烈，让她感到了些许不安。
她的小嘴边还沾着一点刚才点的、名为“星蜜”的甜点碎屑。
我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帮她擦掉，低声安抚道：
“没什么，一群青蛙在讨论井口有多坚固。”
我的声音很轻，但在我们这个角落里却清晰可闻。
话音刚落，邻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那三个生物齐刷刷地转过头，三双（或者说，三组）截然不同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审视，落在了我的身上。
坏菜，不小心说出心里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