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话短说?
这个词从格雷森的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他习惯了高效地解决问题,习惯了所有人都围绕着他的意志运转。
他将我视为一个需要被快速处理的“事件”,只要搞清楚我的诉求,然后用他所掌握的资源——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来解决我,一切就能重归他所掌控的秩序。
我没有理会他指向的那张椅子。在我的世界里,还没有人有资格为我安排座位。
我抱着doro,缓缓踱步,从巨大的落地窗一端,走到了另一端。
我的脚步很轻,黑色的石质地板冰冷而坚硬,清晰地倒映出我和窗外那片灰色的、永恒翻滚的迷雾。
格雷森的世界,就在我的脚下,一个由钢铁、绝望和微弱灯光构筑的复杂模型。
而我的目光,则穿透了这一切,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人~,你看,下面那些小房子,好像我们之前吃的饼干搭起来的。”
doro的小手趴在玻璃上,小小的手指在冰冷的窗面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记。
她对眼前的权力对峙毫无兴趣,注意力完全被下方那片扭曲的钢铁丛林所吸引。
我低头看了看她,然后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
从这个高度,雾角镇密密麻麻的建筑确实像一堆随意堆砌的、已经发霉的饼干,脆弱得不堪一击。
“嗯,等会带你去吃真的。”
我轻声回应,抬手擦去了玻璃上那个小小的手印。
这番旁若无人的对话,让办公室内原本就已紧绷的空气,变得更加凝滞。
格雷森交叉的十指收得更紧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精心构建的审讯场,正在被我用最漫不经心的方式一点点拆解。
他那套对付镇民、对付挑战者的权威,对我而言,就像doro指尖的水汽一样,一擦就散。
我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他。我们之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那张象征着权力的巨大办公桌。
“你这座塔,很高。”
我开口说道,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光,也很亮。”
格雷森的眉毛微微一挑,他以为我终于要进入正题,开始谈论条件。
“但是,”我的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他的眼眸,看到了他身后更深沉的黑暗,“再亮的光,也总有照不到的阴影。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格雷森的心上。
他脸上的从容和威严瞬间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知道,我说的不是光影的物理现象。
他统治雾角镇这么多年,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座灯塔的阴影之下,在这片迷雾的深处,究竟潜藏着怎样不可名状的恐怖。
那些是禁忌,是连提都不能提起的秘密。
我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我要找的,就是阴影里的东西。一件很旧,很旧的东西。”
我没有说出“混沌与命运之匣”的名字,因为我需要先确定,眼前这个凡人的王,究竟知道多少。
反正那东西自己随时可以拿走,现在不过是凭自己喜好留下来看看能不能救一救这污浊的世界而已。
办公室里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门口的守望者一动不动,角落里的爱多森甚至停止了呼吸。
现在,问题不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他,格雷森,知道什么,又敢说出什么。
办公室内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加沉重的寂静。
格雷森那双交叉在一起的手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苍白的颜色。
他那张常年保持着威严与从容的脸庞,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没有立刻回答,甚至没有呼吸。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不再是审视与评估,而是一种混杂着惊骇、恐惧,以及一丝被看穿了最大秘密后的茫然。
他像一个在悬崖边维持了几十年平衡的人,却被我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推向了万丈深渊。
他所守护的灯塔,他所统治的秩序,在“阴影”这个词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人~,我饿了。”
doro在我怀里动了动,她的小手拽了拽我的衣领,把我的注意力从格雷森那张精彩纷呈的脸上拉了回来。
“这里的欧润吉不好吃,我想吃你种的那个,甜甜的。”
我低头看了看她,用脸颊蹭了蹭她柔软的头发,轻声安抚道:
“好,等一下就带你去吃。”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断了办公室里那根绷紧到极限的弦。
这孩子气的对话,彻底击溃了格雷森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向后靠去,脊背重重地撞在椅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窒息的边缘挣脱出来。
他看向我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那里面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无法理解的、更高层次存在时的无力感。
他终于明白,我不是他可以评估、交易或威胁的任何一种人。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门口的方向挥了挥。那两名如同雕像般的精锐守望者,在接到指令后,没有丝毫犹豫。
其中一人走进来,像拎一个小鸡一样,将瘫软在地的爱多森提了起来,不顾他微弱的挣扎,拖出了办公室。
另一人则对着升降平台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那五名一直跟随的守望者也随之撤离。
沉重的金属门再次合上,这一次,发出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彻底隔绝的终末感。
整个灯塔之巅,只剩下了我,doro,以及那个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雾角镇统治者。
“现在……”
格雷森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两片生锈的金属在摩擦,“这里没有别人了。”
他并没有要求我坐下,因为他知道那毫无意义。
他从桌子下方摸索着,拿出了一个古朴的金属盒子,将其放在桌面上,推向我的方向。
那盒子不大,通体漆黑,上面刻画着繁复而扭曲的纹路,散发着一股与这个科技灯塔格格不入的古老气息。
我能感觉到,一种微弱但极其阴冷的力量,正从那盒子里渗透出来。
“你说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厌恶,有恐惧,也有着一丝无法摆脱的宿命感,“是不是和‘知识诅咒’有关?”
他终于说出了这个词,一个深埋在雾角镇所有秘密之下的终极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