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年的事本就与李宁玉毫无牵扯,她一整个上午都静坐在房间里,指尖握着铅笔,一笔一划地勾勒着建筑图纸,神情专注得仿佛周遭的纷扰都与她无关。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画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伴随着铅笔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倒显出几分安宁。
“这里的承重结构标注得太浅了,得再加重些,还有这个立面的比例,稍微调窄一点会更协调。”顾晓梦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指点在图纸的某一处,语气带着几分笃定。
她总是这样不请自来,却又总能精准地指出图纸上的细微瑕疵。这是她们独属的秘密空间,没有职级之分,没有猜忌隔阂,两人的意见自然同等重要。
待到画累了歇手时,顾晓梦往椅背上一靠,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开口:“玉姐,算算日子,该到龙川举办宴会的时候了吧?”
李宁玉也端起茶杯,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轻啜一口后缓缓点头:“嗯,又是一场鸿门宴,不过是换着法子的试探罢了。”话音顿了顿,她眉宇间染上一丝担忧,“也不知道剪烛那边怎么样了?”
“放心吧,也快到她出场的时候了。”顾晓梦放下茶杯,语气里带着几分安慰,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以前几次,剪烛到底是怎么被抓的?”李宁玉放下茶杯,目光投向顾晓梦,满是好奇与关切。
顾晓梦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声音低了几分:“不是因为她父亲的事被牵连,就是放不下白小年乱了分寸,再不然,就是被那些没骨气的地下党叛徒给出卖了。我前前后后试了三次,想帮她避开被抓的风险,可没一次能成功,到后来也只能作罢。”
“看来这命运的惯性,当真难以撼动。”李宁玉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的担忧更甚,“也不知道这一次,她又会因为什么陷入险境。”
“玉姐,你别太忧心了。”顾晓梦连忙坐直身子,握住李宁玉的手,语气坚定,“海杏姐姐那么厉害,一定能护住剪烛,她最后肯定能好好活着的。”
李宁玉看着她眼中的笃定,心中的郁结稍稍舒缓,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咱们还是想想晚上的宴会吧!”顾晓梦忽然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一丝怀念,“玉姐,你穿的那身晚礼服,可真好看,衬得你气质绝了。”
李宁玉抬眼瞪了她一下,眼神里却没有半分责备,反倒带着几分嗔怪:“这么说,顾上尉是又想让我给你改衣服了?”
“那是自然!”顾晓梦笑得眉眼弯弯,一脸理所当然,“那可是我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而且借着改衣服的由头,我还能名正言顺地在你房间泡一下午,多好啊!”
李宁玉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眼神里满是宠溺,终究还是没有反对。
“对了,玉姐,老鳖那边,咱们还按原来的计划来吗?”顾晓梦忽然收起笑意,语气变得严肃了些。
“嗯,计划不变。”李宁玉点头应道,随即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对了,你晚上是不是又要装醉发酒疯?”
顾晓梦一愣,随即挑眉问道:“所以,你其实早就看出来我是装的了,对不对?”
李宁玉只是淡淡一笑,端起茶杯重新抿了一口,却没有给她任何答案,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
午饭过后,王田香带着两个手下,捧着几套精致的礼服走了进来,脸上堆着虚伪的笑:“李科长,顾上尉,金处长,白秘书,这是龙川大佐让我送来的礼服。大佐还说了,吴志国已经招认了,今晚举办庆功宴,犒劳诸位近几日的辛劳,明日一早,你们四人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这话一出,四人心中都明镜似的,谁也不会相信王田香的鬼话。金生火和白小年各自拿起自己的礼服,没多说什么,便转身回了楼上的房间。
顾晓梦拿着属于自己的礼服,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抖着,指尖划过裙摆上繁复的蕾丝,脸上看不出丝毫担忧,仿佛完全不在意龙川今晚又要耍什么诡计。
王田香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瓶香水,正想上前献殷勤,顾晓梦却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挤开他,快步走到李宁玉面前,举起礼服在她身上比画着:“玉姐,你看这裙子,长得都快拖到地上了,颜色也俗气,你快帮我改改吧!”
“我又不会改。”李宁玉抬眼看向她,语气平淡,却难掩眼底的笑意。
顾晓梦立刻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软言软语地撒娇:“可你是玉姐啊!要不然的话,我就只能穿这身军装去赴宴了。”说着,她还故意把自己的袖子凑到李宁玉的鼻尖,“你闻,都快馊了,特别臭。”
那软糯的腔调,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李宁玉听着只觉得格外受用,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是真情流露还是在演戏的顾晓梦,只觉得这样撒娇的她实在可爱,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最终,李宁玉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接过礼服,转身朝房间走去:“走吧。”
顾晓梦立刻眉开眼笑,抱着李宁玉的裙摆,屁颠颠地跟在后面,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大厅里,只剩下王田香一个人,像个透明人似的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了又僵,最终只能悻悻地退了出去。
回到房间,李宁玉让顾晓梦站好,两臂伸开。她拿着裙子在顾晓梦身上仔细比画着,手指捏着粉笔,在裙摆处标记好要剪短的长度,又对着腰身反复调整,重新确定肩带的位置,动作认真而细致。
“好了好了,玉姐,改长度多麻烦啊,要不就不改了吧。”顾晓梦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开口说道。
“哦?”李宁玉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那你说说,这是你第几次让我给你改衣服了?”
顾晓梦闻言,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每一次都算……以前,我没办法跟你开诚布公,只能用这种笨办法赖在你身边。不过现在,不用了。”
李宁玉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指尖继续在布料上滑动,声音轻柔却坚定:“那这一次,我也要改。因为我不想缺席你的任何一段美好回忆。”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颗小石子,在顾晓梦的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又酸又软,暖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房间里,阳光正好,李宁玉坐在桌边专注地修改着礼服,针线在她手中翻飞;顾晓梦则坐在一旁,拿起铅笔继续画着图纸,偶尔抬眼看向李宁玉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窗外的风声轻柔,屋内的时光静谧,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仿佛将所有的阴谋与危险,都隔绝在了这方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