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横梁上还挂着去年的蛛网,被夜风一吹,簌簌地落着灰。林风将那半本焦黑的账册摊在供桌上,苏清月点起三支松明,火光立刻舔上纸页的焦边,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
“这里记着织造局三年来的木料采购,”林风指尖点过一行模糊的字迹,“每笔都比市价高三成,经手人是王副总管的内弟。”他抬头时,松明的光正好落在眼底,映得那点怒意像要烧起来,“我爹当年就是不肯在这种账上签字,才被安了个‘私通外敌’的罪名。”
苏清月凑近看,账册边缘的火痕下,隐约能辨认出“漕运”“码头”的字样。她忽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影阁的根,扎在江南的水里”。漕运码头,不就是江南的血管吗?
“柳郎中说过,影阁做事总爱留后手。”她用指甲刮掉纸页上的焦屑,露出底下一行浅淡的朱砂笔记,“你看这个‘鱼’字,旁边画了个波浪,会不会是指码头的鱼贩?”
林风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城西码头有个老鱼贩,每天天不亮就挑着担子在岸边转,说是卖鱼,其实总往船上递‘鲜货’——我之前跟踪过他,担子底下藏着暗格。”
“那得去会会他。”苏清月将账册小心折好,塞进怀里,“不过得换身行头,影阁的人肯定在满城找这本账册。”
破庙角落堆着些香客留下的旧衣,林风挑了件打补丁的粗布褂子,又给苏清月找了件灰扑扑的头巾,两人对着供桌上的积水照了照,活脱脱一对赶早市的小夫妻。
“走吧。”林风攥了攥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指尖,带着点微颤的暖意。
出了破庙,晨雾正浓,码头的腥气混着水汽扑面而来。老鱼贩的担子果然已经支在岸边,竹筐里的鱼还在扑腾,银鳞在雾中闪着冷光。林风走上前,用袖口擦了擦扁担,故意压低声音:“老人家,这鱼新鲜吗?给我来条最大的。”
老鱼贩抬头,浑浊的眼睛扫过他们的衣着,忽然扯了扯嘴角:“最大的得等会儿,刚从‘水底下’捞上来,还在喘气呢。”
苏清月心头一紧——“水底下”正是母亲日记里说的影阁暗语,指秘密仓库。
林风顺着他的话接下去:“那正好,我们不急。听说您这儿的‘鱼’,带‘鳞’的更鲜?”他故意加重了“鳞”字——这是账册里反复出现的记号,指带印章的密信。
老鱼贩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往码头深处瞥了眼:“跟我来。”
穿过几排堆放的木箱,他掀开最底层一个湿漉漉的木盖,里面果然藏着个油布包。林风刚要接,就见老鱼贩突然从鱼鳃里摸出把短刀,寒光直逼苏清月——
“影阁的狗!”林风猛地将苏清月推开,自己硬生生受了一刀,血瞬间染红了粗布褂子。老鱼贩还要再刺,苏清月已抓起旁边的木桨,狠狠砸在他手腕上,短刀“哐当”落地。
“说!账册还有备份吗?”她踩着老鱼贩的背,声音冷得像码头的冰。
老鱼贩疼得龇牙咧嘴,却只笑:“影阁的网早就织满江南了,你们斗不过的……”话没说完,就被赶来的玄鳞兽一口咬住衣领,拖进了雾里。
林风捂着伤口,靠在木箱上喘着气:“别管我,先看油布包!”
苏清月拆开一看,里面竟是张完整的漕运路线图,每个码头都标着红圈,其中最大的那个,正对着王副总管的宅院。
“原来他们用漕运偷运私盐!”她指尖划过那个红圈,“这才是账册里最值钱的东西。”
林风忍着痛笑:“我爹当年查的,就是这个……现在总算有眉目了。”他忽然咳嗽起来,血沫沾在唇角,“清月,你拿着地图去报官,我……”
“少废话!”苏清月撕下衣角给他包扎,“要走一起走!”她扶着林风,往玄鳞兽的方向走,晨光正刺破雾霭,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码头的风带着水汽,吹得油布包猎猎作响。苏清月低头看着怀里的地图,忽然觉得,那些藏在账本里的冤屈,那些浸在水里的阴谋,终于要被这晨光晒得原形毕露了。破庙的星火虽弱,却已点燃了燎原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