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丈宽的木板覆着铁皮,边缘包裹的铜箍在月光下闪着血光。它重重砸在女墙上,震得整段城墙都在颤抖。烟尘尚未散尽,第一批“忠义军”重甲步兵已踏上了这条死亡通道。
全身重甲、只露出双眼的梁军“忠义军”精锐,如钢铁洪流般冲了出来。
“长枪小队,顶住!等待援军。”荆州军一个民兵排长高声喊道。
第一个踏上城头的梁军,身高八尺,着全套山文铠,连面甲都只留两道细缝。他手中的不是寻常战斧,而是刃长三尺的“凤嘴大斧”,斧柄包铁,尾端有破甲锥。
他上桥的姿势不是冲锋,而是走——重甲限制了他的速度,但每一步都沉重如山。
本来在此段城墙负责防守的一个三人小队迎了上去。两名年轻的荆州民壮挺着精钢打造的枪头刺去(民兵缺乏训练,不能用天雷弹),另一名民兵殿后。
这个第一个梁军重甲兵——刘都头踏上了城头,面甲下的嘴角甚至有一丝冷笑——他这套山文铠是朱温亲赐,曾扛住契丹重箭,何惧两条长枪?
山文铠是中国古代顶级重甲,其防御原理是:
结构卸力:山文甲片呈“山”字形交错叠压,能将刺击的力分散到周围数片甲叶。
倾斜弹开:甲片表面有弧度,枪尖易滑偏。
多层防护:内衬有皮革、棉毡,进一步缓冲。
正常情况下,平刺的枪尖很难一次刺穿完整的山文铠,尤其胸甲是防护最强的部位。历史上重甲步兵敢硬扛箭矢、无视普通刺击,正是基于这种自信
两名民壮的长枪刺到了。
枪是制式长枪,但枪头在月月光下闪着一种幽蓝的寒光——那是钟鹏举在荆州新开设的兵工厂用“反复淬火法”打出的硬钢,开刃后还要在砥石上磨半日,锋利得可剃毛发。使用高碳钢淬火+局部渗碳工艺,硬度、韧性远超同期普通枪头。
甲锥结构:枪尖细长如锥,截面菱形或三角形,减少接触面,压强极大。
血槽加强筋:枪尖带加强脊,防止刺入时断裂。
复合枪头:外层硬脆(破甲),内层柔韧(防断),类似早期“包钢”工艺。
梁军重甲兵刘都头习惯性侧身,想让枪尖滑开。但这一次,枪尖没有滑。
“嗤——”
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声音——不是金属碰撞的铿锵,而是硬物挤入硬物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左侧那杆枪,刺中他胸甲右上方第三片甲叶。枪尖的菱形破甲锥在巨大冲力下,竟凿进了甲片边缘的叠压处。山文甲片的优势在于分散受力,但弱点恰在叠压点——这里是两层甲片的接缝,且为了活动留有微小间隙。
枪尖挤开了甲片,继续前进,刺穿内衬的皮革,然后——
停住了。
只入肉半寸,被肋骨卡住。
但疼痛是真实的。这个梁军重甲兵都头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右侧那杆枪也到了,刺向腋下——这里是山文铠防护相对薄弱处。枪尖从甲片缝隙扎入,更深,更狠。
重甲兵刘都头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他熟悉的战场。
这些荆州守军的枪,能伤他。
暴怒取代了轻蔑,他挥斧。左侧守军试图抽枪,但枪头卡在甲片里,一时拔不出。斧刃已到——
“咔嚓!”
枪杆被斩断,守军踉跄后退。但枪头还留在铠甲里,像一根耻辱的刺。
右侧荆州民壮急撤枪,枪尖带出一串血珠。
这个梁军重甲兵都头低头,看着胸前那截断枪杆,又看看腋下渗血的甲缝。面甲后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惊疑。
就在这时,第三杆枪从侧面刺来,直取他面甲的眼缝——
这才是守军民兵真正的杀招:前两枪并非旨在一击毙命,而是要令其动作停滞、使其情绪暴怒、让其头部低垂,从而为这第三枪创造良机。
其他目睹此景的梁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所谓的荆州民兵吗?这三枪乃是战术与力量的完美配合。
只有训练有素之人,才会将攻击目标选在甲片接缝、弧度最小之处(例如胸甲中部弧面的最低点)。
两名民兵同时发起刺击,而且采用的是“挺刺”之法——将全身重量与冲力集中于枪尖,而非仅仅依靠手臂之力。
梁军的重甲兵是缓步“走上”,而非冲锋向前,然而守军却有足够的距离来加速突刺。
但梁国的“忠义军”精锐毕竟是精锐。这个重甲兵刘都头在最后一刻偏头,枪尖擦着面甲划过,溅起一串火花。
他狂吼,不再保留,大斧横扫……
第一斧,斩断左侧荆州民壮的长枪,木杆断裂声清脆。
第二斧,回扫,斧刃从右侧守军腰间掠过。
两人倒下时,伤口起初只是一道细线,然后鲜血才喷涌而出,内脏从断面滑出。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惨叫。
“陌刀队!列阵!”
那名荆州民兵排长陈均洪嘶吼着,约三十名民兵陌刀手从两侧藏兵洞涌出——荆州守军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只经短时间训练(枪械、阵型和搏击)过的民兵预备队。
这些陌刀长一丈二尺,刃如禾苗,需双手持握。他们迅速在吊桥出口前三步处结成三排刀墙——这是专门为应对重甲冲锋演练的“斩马阵”。
但梁军没有停。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四十几个重甲步兵鱼贯而出。他们没有急于冲击刀阵,而是在临冲吕公车吊桥出口处迅速展开,用巨盾结成半圆防线。
盾高三尺,厚两寸,外包铁皮,边缘有卡榫,可互相咬合。五面巨盾一合,竟在城头上瞬间建起了一个小型堡垒。
“放箭!放箭!”荆州民壮兵陈均洪急令(民兵没有装备投雷)。
城楼两侧的弓弩手射出箭雨,但木羽箭钉在盾面上,多数弹开,少数嵌入半寸即止。盾后的梁军甚至不躲不避。
然后,盾阵突然开了一道缝。
三支箭从缝中射出,精准命中前排三名陌刀手的咽喉——是藏在盾后的梁军弓弩手,用的竟是捡来的荆州守军同款的木羽透甲箭。三人捂喉倒地,刀阵出现缺口。
“补位!”陈均洪目眦欲裂。
但来不及了。
梁军盾阵突然前冲。五面巨盾如移动的铁墙,狠狠撞向陌刀阵。刀手们挥刀斩下,陌刀砍在盾面上,铁皮绽裂,木屑纷飞,但盾阵未停。最前排的五名刀手被盾牌撞得踉跄后退,阵型大乱。
梁军盾缝再开。
这次冲出的不是弩手,而是两名使铁骨朵的重甲兵。这种兵器形如瓜锤,专破重甲。他们冲入混乱的荆州民兵刀阵,左右挥舞。骨朵砸在陌刀手的锁子甲上,甲环虽然没有崩裂,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一人被砸中头颅,铁盔凹陷,红白之物从盔缝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