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林村的夜是浸着腥气的黑 —— 沈知远跟着阿禾、枣林村村医老周抵达时，月凉如水，枣溪的支流绕村而过，水面飘着层薄薄的油光，腥气混着枣叶的腐味，顺着晚风钻进鼻腔，让人忍不住反胃。村里的土路上积着深浅不一的水洼，踩下去 “咕叽” 作响，倒映着家家户户昏黄的油灯，却听不到半点人声，只有偶尔传来的呕吐声、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沈知远背着的诊疗包压得肩膀发疼，里面阿禾补充的快速弧菌检测卡、乳酸钠林格氏液（比生理盐水更适合纠正脱水），还有简易防护口罩（用棉布浸了消毒液制成），被他按应急顺序排得整整齐齐。
“沈大夫，这边！” 老周提着盏煤油灯，灯影在湿滑的路上晃悠，“最严重的是村西的李婆婆家，她儿子、儿媳还有小孙孙都病倒了，李婆婆本身有咳喘病，现在又拉又吐，快撑不住了！” 老周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难掩的慌 —— 枣林村比枣桃镇偏偏，信息更闭塞，村民们大多信 “土法”，对 “隔离”“消毒” 更是闻所未闻，刚才他去叫患者集中，还被几个村民拿着锄头赶了出来。
李婆婆家的土坯房连门帘都没挂，冷风直往屋里灌。炕上挤着三个人，李婆婆躺在最里面，眼睛半睁着，嘴唇干裂得渗血，每喘一口气都要张着嘴，嘴角挂着白色的泡沫状呕吐物；她儿子阿柱蜷缩在中间，脸色惨白，肚子胀得硬邦邦的，每隔几分钟就挣扎着爬起来，往炕边的木盆里吐一次，吐的全是清水样的液体；小孙孙阿枣才四岁，躺在最外面，已经没了力气哭闹，手脚凉得像冰，胳膊上的皮肤捏起来松开后，半天都弹不回来。
“先查脱水程度！” 沈知远当机立断，掏出快速弧菌检测卡 —— 这是阿禾托人从县城医馆带来的，专门针对水源传播的烈性弧菌，只要蘸取少量粪便或呕吐物，十分钟就能出结果。他用棉签蘸了点阿柱的呕吐物，涂在检测卡的反应区，然后蹲在炕边，用手背贴了贴阿枣的额头：“体温 36.2 度，偏低，是重度脱水导致的体温不升！” 他又摸了摸阿枣的脉搏，细弱得几乎摸不到：“心率 130 次 \/ 分，必须立刻静脉补液，再晚就没救了！”
老周在旁边急得直搓手：“沈大夫，俺刚才想给他们喂点姜糖水，可一喂就吐，根本灌不进去！村里的土法是用灶灰泡水喝，说能止泻，可俺看没用，反而越喝拉得越重！” 沈知远没理会灶灰泡水的说法，快速打开诊疗包，拿出静脉输液器和乳酸钠林格氏液：“配 3:2:1 液，先快速扩容，纠正低血容量休克！” 他熟练地给阿枣做了皮肤消毒，一针就扎进了孩子的手背静脉，透明的补液顺着输液管滴入，没一会儿，阿枣的嘴唇就泛起了淡淡的血色。
这时，检测卡的反应区变成了深红色 —— 阳性！沈知远的心沉了下去：“是弧菌感染！传播性极强，必须立刻把村里所有患者集中隔离，所有水源都要烧开，粪便和呕吐物必须用石灰掩埋！” 他刚说完，屋门 “哐当” 一声被踹开，个穿黑布短打的汉子提着锄头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村民：“老周！你敢带外人来害俺们！灶灰水才管用，这洋大夫的针管会扎死人的！”
汉子是村里的猎户阿虎，他媳妇也得了腹泻，却坚决不肯喝补液盐，只信灶灰水。沈知远站起来，手里还拿着阳性的检测卡：“这是检测结果，证明是烈性菌感染，不是普通腹泻！灶灰水没用，只会耽误病情，再拖下去，你媳妇也会像这孩子一样脱水休克！” 阿虎却根本不听，举起锄头就要砸：“俺看你就是造谣！想骗俺们的钱！”
“住手！” 阿禾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枣桃镇来的年轻汉子，“刚才俺们已经在村头的水井里检测出了同样的弧菌！这口井是村里的主要水源，再喝生水，全村人都得病倒！”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浑浊的井水，“你们看，这水里有弧菌，烧开了才能杀绝！” 村民们看着玻璃瓶里的井水，又看了看炕上慢慢缓过来的阿枣，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就在这时，李婆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就没了呼吸，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李婆婆！” 沈知远赶紧扑过去，做心肺复苏，按压、人工呼吸，一遍又一遍，可李婆婆的胸口再也没起伏过。老周蹲在炕边，抹着眼泪：“李婆婆本来就有咳喘病，再加上脱水感染，没扛过去……” 阿柱看着母亲的尸体，突然崩溃大哭：“都怪俺！俺不该让娘喝生水！”
村民们看着这一幕，再也没人反对。阿虎放下锄头，红着眼眶说：“沈大夫，俺错了，你快救救俺媳妇！” 阿禾立刻安排：“阿虎，你带几个人去把村头的水井封了，用石灰消毒，再挨家挨户通知，所有腹泻、呕吐的人都去村东的晒谷场集中，那里宽敞，方便隔离；老周，你去烧点开水，准备好口服补液盐，给轻症患者喝；沈大夫，你留在这儿，处理重症患者，我去别的家看看。”
沈知远点了点头，继续给阿柱补液。阿柱的脱水程度比阿枣轻些，是中度脱水，沈知远给他用了口服补液盐和静脉补液结合的方式，又加了点蒙脱石散（保护肠黏膜）：“你现在别乱动，好好躺着，补液补够了，就不吐了。” 阿柱虚弱地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感激：“沈大夫，谢谢你，俺刚才不该不信你。”
到了后半夜，村东的晒谷场已经搭起了简易的隔离棚，用枣树枝和油布围起来，分成了重症区和轻症区。沈知远忙得脚不沾地，刚给一个重症老人扎完针，就看到老周跑过来，脸色发白：“沈大夫，不好了！村南的王寡妇家，她怀着孕，现在又拉又吐，还肚子疼得厉害，像是要生了！”
沈知远心里咯噔一下 —— 孕妇合并弧菌感染，风险比普通人高得多，脱水会影响胎儿供氧，还可能引发早产。他赶紧背上诊疗包，跟着老周往村南跑。王寡妇家的屋子更破，屋里没点灯，借着月光能看到她蜷缩在炕上，双手捂着肚子，疼得满头大汗，身下的草席已经湿了一片，既有稀便，还有淡淡的血迹。
“先测生命体征！” 沈知远掏出小手电，照在王寡妇的脸上 —— 脸色惨白，嘴唇发绀，呼吸急促。他用听诊器听了听，心率 128 次 \/ 分，血压 80\/50mmhg：“中度脱水合并早产迹象！必须立刻补液，同时准备接生！” 老周在旁边吓得直哆嗦：“沈大夫，俺…… 俺不会接生孩子啊！” 沈知远一边给王寡妇扎静脉针，一边说：“我来指导你，你按我说的做！先拿块干净的布，烧开水消毒，再准备剪刀，也用开水烫一下！”
补液慢慢滴入，王寡妇的呼吸平稳了些，肚子疼的频率也降低了。沈知远松了口气，刚想让老周去叫阿禾过来帮忙，就看到王寡妇突然浑身抽搐起来，眼睛翻白：“不好！子痫前期！” 沈知远心里一紧 —— 孕妇脱水后血压波动，诱发了子痫，这是致命的！他赶紧用纱布塞住王寡妇的嘴，避免她咬到舌头，又用手按住她的四肢，防止抽搐时受伤：“老周，快拿点硫酸镁来！没有的话，用浓糖水也行！”
老周赶紧跑出去，没一会儿就拿着罐浓糖水回来。沈知远用小勺慢慢喂王寡妇喝下去，又持续按压她的人中，过了几分钟，抽搐终于停了。王寡妇虚弱地睁开眼睛，小声说：“大夫…… 孩子…… 我的孩子……” 沈知远摸了摸她的肚子，能感觉到胎儿的胎动：“孩子还在，你别担心，只要补液补够了，血压稳定了，就能安全生下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 是林薇派来的信使，还带来了一包东西。信使跑进来，递给沈知远一封信和一个小包裹：“沈大夫，林大夫让俺给你送这个！她说枣桃镇的患者都稳定了，让你放心，还说这个是治疗弧菌感染的特效草药（其实是阿禾留下的四环素粉末，林薇怕村民抵触，谎称草药），让你给重症患者用上！” 沈知远打开包裹，里面是用纸包着的黄色粉末，还有林薇写的纸条：“四环素，成人每次 0.5g，儿童按体重算，配合补液用，注意过敏；我已让阿禾带消毒物资过来，你务必做好防护，别感染。”
沈知远的心里暖烘烘的 —— 林薇总是这么细心，连村民的抵触都考虑到了。他立刻把四环素粉末分成小份，给阿柱、王寡妇等重症患者用上，又戴上林薇送来的防护口罩，继续给其他患者治疗。
天快亮时，阿禾带着枣桃镇的消毒物资和几个村民赶来了，还带来了个好消息：“县城医馆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是霍乱弧菌（阿禾特意压低声音，只跟沈知远说），四环素管用！而且枣桃镇的水源消毒已经完成，没有新病例了！” 沈知远松了口气，指着王寡妇说：“阿禾先生，这里有个孕妇，快生了，还诱发了子痫，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去看看其他患者。”
阿禾点了点头，立刻蹲在炕边，给王寡妇做检查：“宫口已经开了三指，补液还在继续，血压稳定了，应该能顺产。” 沈知远走到重症区，看到之前的几个重症患者都已经醒了，能自己喝口服补液盐了，心里踏实了不少。老周走过来，递给他一碗热粥：“沈大夫，喝口粥吧，你忙了一整夜，再不吃东西该撑不住了。”
沈知远接过粥，刚喝了两口，就看到一个村民跑过来，脸色慌张：“沈大夫！不好了！村西的晒谷场那边，有几个轻症患者偷偷跑了，还说要去别的村子找亲戚！” 沈知远心里一沉 —— 这些患者还带着病菌，跑出去会导致疫情扩散！他立刻放下粥，对阿禾说：“阿禾先生，这里交给你，我去把他们追回来！”
阿禾点了点头：“你小心点，带上防护口罩，记得跟他们说清楚，不是不让他们走，是等病好了再走，不然会传染给别人！” 沈知远背上诊疗包，戴上口罩，顺着村民指的方向追了出去。清晨的雾很大，能见度很低，路上的水洼结了层薄冰，滑得很。沈知远跑了没多远，就看到前面有几个模糊的身影，正是偷偷跑走的患者。
“你们等等！” 沈知远大喊着追上去，“你们现在还带着病菌，不能去别的村子，会传染给亲戚的！跟我回去，等病好了，我亲自送你们走！” 可那些患者根本不听，反而跑得更快了。就在这时，其中一个患者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冰面上，疼得站不起来。沈知远赶紧跑过去，想扶他起来，却看到他突然开始剧烈呕吐，吐的全是白色的泡沫状液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好！脱水加重了！” 沈知远立刻蹲下来，从诊疗包里拿出口服补液盐，“快喝了这个，不然会休克的！” 患者却推开他的手，挣扎着说：“俺不回去！俺要去找俺娘！” 沈知远耐心地劝：“你娘要是知道你生病了，肯定希望你好好治病，而不是带着病菌去找她！你跟我回去，好好治病，等病好了，我让你娘来看你，好不好？”
患者看着沈知远真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沈知远扶着他，慢慢往回走，其他几个跑走的患者也停下了脚步，跟着他们回来了。回到隔离棚时，天已经亮了，王寡妇的喊叫声传来 —— 孩子要生了！沈知远赶紧跑过去，看到阿禾正在指导老周接生，心里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