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安置柳绯绯的厢房,韦沉璧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温婉笑容。
她理了理被柳绯绯抓皱得微皱的衣袖,对候在门外的陈家丫鬟客气道:“有劳姐姐引路。方才照顾柳三小姐,我的妆发有些乱了,不知可否寻个安静去处,容我整理一番?”
“韦三小姐太客气了,这边请。”陈家丫鬟忙不迭地应下,引着韦沉璧主仆三人去了隔壁一间更为僻静整洁的客房,又备好了清水净手。
坠儿机灵,不待吩咐便道:“小姐稍坐,奴婢去马车上取妆盒来。”
出门赴宴的贵女,车中常备着妆奁甚至备用衣裙以防万一,都在马车上放着,这是惯例。
坠儿年轻腿快,不多时便捧着一个精巧的螺钿小盒回来,里面胭脂水粉、梳篦抿子一应俱全。
青黛和坠儿上前,熟练地替韦沉璧重新梳理略显松散的发髻,补上因方才一番动作而有些斑驳的脂粉。
陈家丫鬟在一旁侍立,觉得干看着不妥,便主动道:“韦三小姐稍候,奴婢去给您取些茶点来。”
韦沉璧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温言道:“有劳姐姐。”
待那丫鬟脚步声远去,韦沉璧立刻摆了摆手。青黛和坠儿虽不明所以,但训练有素,立刻停下动作,无声地向后退开一步。
韦沉璧迅速自袖中取出一方素白绢帕,用指尖蘸取少许胭脂膏子,便在帕子上疾书起来。她下笔极快,字迹却依旧清晰工整,一个个名字跃然帕上,其中赫然包括了太子詹事宋源、吏部右侍郎袁仪、翰林学士邹敬、御史中丞丁喆、户部司部司郎中田丰……
正是那份她从柳绯绯醉话中拼凑出来的与荣王有关的人员名单!别的不说,这里面有几个人,韦沉璧就听父兄说过,已经是实打实的荣王党。剩下这些没有明明白白站队荣王,同时和荣王党同时出现在一张名单上,这事就变得微妙了!
既然太子是最后的赢家,这个大腿她当然要抱牢了。想想明懿公主说过的,柳绯绯当日拦太子生出不少事端,韦沉璧觉得太子听信柳绯绯的可能性不大。
要是他真收了安定侯府,那这个梦大约就是反着的。
猪队友都要,这应该也是个猪头领!
不多时,一方写满名字的绢帕便已完成。
韦沉璧吹了吹未干的胭脂字迹,将其仔细折叠好,贴身藏入袖中。
青黛和坠儿见状,立刻上前,继续为她整理妆容,仿佛刚才的停顿从未发生。
恰在此时,陈家丫鬟端着茶果回来。妆也正好补完,韦沉璧恢复了光彩照人的模样。
韦沉璧含笑拣了两块小巧的点心,将其余的赏给了青黛、坠儿和陈家丫鬟分食。
略坐片刻,便有威远侯府的丫鬟来请,说是前头正式开宴了,请韦三小姐入席。
回到热闹的宴席,杜翩翩一眼便瞧见了韦沉璧,立刻笑着招手唤她坐到自己身边。
两人挨着坐下,言笑晏晏,仿佛有说不完的体己话。
杜翩翩指着席面,笑着对韦沉璧介绍:“三娘你快尝尝,我姐姐说了,他们陈家这厨子是世仆,有几道拿手菜是秘方,外头绝对吃不到这个味儿!”她又极力推荐一道汤品,“尤其是这汤,火候滋味都是一绝,你快试试。”
韦沉璧从善如流,舀了一勺品尝,连连点头称赞。
两人这般亲昵互动,引得卢七娘笑着打趣:“瞧瞧你们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倒叫我们眼热了。”
杜翩翩扬起下巴,颇为自得:“我与三娘投缘,感情好怎么了?你们就是眼红!”
几个女孩子笑作一团,气氛融洽。
就在这说笑玩闹的间隙,韦沉璧飞快的瞥了一眼邹翰林夫人和袁侍郎夫人,见她们二人笑眯眯的说话,同席还有荣王妃朱氏的母亲,几人也是频频共饮,并不生分。
看罢,韦沉璧借着衣袖的遮掩,极其迅速地将怀中那方叠好的绢帕塞入了杜翩翩手中。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韦沉璧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托付。
杜翩翩心头一凛,面上笑容不变,指尖却已灵活地将帕子拢入袖中藏好。
她心知,这帕子定然关系重大,待会儿宴散,三娘必定会与她说明缘由。藏好帕子,她又若无其事地加入众人的谈笑,品尝美食。
直到宴席终了,宾客开始陆续告辞。韦沉璧拉着杜翩翩的手,依依话别,趁着最后相携走动的机会,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急促说道:“速交给公主。”
韦沉璧是外臣之女,若无恰当理由,频繁请见公主极易惹人注目。她这个月已入宫一次,短期内不宜再递牌子。但杜翩翩不同,她是明懿公主的亲表妹,表姐妹之间走动探望,再寻常不过。
杜翩翩从未在韦沉璧脸上见过如此凝重的神色,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心中已打定主意,明日便寻个由头进宫。
翌日一早,杜翩翩便兴冲冲地要去递牌子求见明懿公主。谁知,人还没出院子,就被父亲定国公拦下了。
“你前几日不是刚进宫看过公主了吗?怎么今日又要去?”定国公看着女儿,眉头微蹙,“宫中虽有亲戚,但频繁往来,也需注意分寸,莫要惹人闲话。”
定国公夫人也闻声而来,劝道:“是啊五娘,你年纪也不小了,总往宫里跑,外人瞧着不像话。今日就在家好好待着,陪娘说说说话,或是看看书、做做女红也好。”
杜翩翩看着一脸“为你好”的父母,内心简直在咆哮:爹!娘!你们能不能懂点事儿!我这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啊!谁有心思在家看书绣花啊!
杜翀是个心思细腻的好兄长,正准备出门,远远瞧见妹妹杜翩翩从父母房中出来,整个人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全无平日的活泼劲儿,便知其中必有缘故。
他脚步一转,折回身走向妹妹的院子,也不急着追问,只温言道:“怎么这副模样?爹娘不是不许你出门,是这几日宫里……确实有些不便。”
杜翩翩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扯住兄长的衣袖追问:“六哥!宫里怎么了?快告诉我!”
杜翀本不欲多言,但见妹妹缠得紧,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架势,只得无奈地压低声音透露:“陛下……似乎有意为太子殿下选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