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把最后一把调料收进围裙口袋，手指在布料上轻轻按了按，确认那三样东西还在。他没抬头看台下，也没去寻周荣怀的身影，只是站在操作台后，像一根插进地里的桩子，稳得连风都吹不动。
评委席那边还在低声讨论，纸张翻动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王均刚才还梗着脖子说“没盐就不算菜”，结果话音刚落，就被旁边人拉到一边去了。顾深从头到尾没再靠近，只在远处站了一会儿，转身时背影绷得笔直。
空气里还飘着那道鸡翅的余香，酸甜混着焦皮的脂气，绕在鼻尖不肯散。有人小声议论：“你们看见没？严教授吃了两块。”“不是说好只尝一口的吗？”“人家都抢着吃，你还在这抠标准流程？”
陈宇默听见了，没笑，也没动。他知道，分数还没出，说什么都早。
忽然，灯光一暗，全场安静下来。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上主舞台，脚步踩得不轻不重，像是故意拖着节奏。
“各位选手，各位同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前，“经过评委组最终合议，本届校园厨神大赛的冠军人选……已经确定。”
底下瞬间没了声音。连周荣怀都停下嘴，盯着台上，手悄悄攥紧了椅背。
主持人嘴角扬起，慢悠悠地说：“在宣布之前，我想先说一句——今天的比赛，让我们看到了什么叫‘料理的边界’可以被打破。”
他这话一出，不少人眼神往陈宇默这边瞟。王均干咳了一声，假装整理袖口，眼角却一直瞄着评委席。
“冠——军——是——”
这一个“是”字拖得极长，像根橡皮筋拉到了极限。所有参赛者都站直了，连后台工作人员都停下了动作。
陈宇默依旧站着，呼吸没乱，心跳也没快。他只是微微抬了下头，视线穿过人群，落在那个空盘子上——它还摆在评委桌中央，油渍反着光，骨头都没剩几根。
“陈宇默！”
名字落地的瞬间，掌声炸开。
周荣怀第一个跳起来，拳头直接挥向空中，嘴里吼出一串听不清的词儿，惹得周围人跟着笑。前排几个女生也站起来鼓掌，还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陈宇默眨了下眼，像是没反应过来。一秒后，他嘴角往上提了提，迈步往前走。
台阶不高，但他走得稳，一步一阶，没急也没停。观众的欢呼声一层叠一层，像是要把屋顶掀了。他走到台中央，面对主持人，对方笑着递来一张证书和一座银光闪闪的奖杯。
“恭喜你，今年的校园厨神。”
他双手接过，奖杯沉甸甸的，冰凉的金属贴着手心。他把它举到胸前，低头看了眼底座上刻的名字，然后缓缓抬头，看向全场。
镜头对准了他，闪光灯噼啪作响。他没躲，反而冲着最近的那个摄像机歪了下头。
“我妈总说，会做饭的男人最帅。”他顿了顿，眼睛弯起来，“所以——未来的女朋友们，现在知道该找谁了吧？”
全场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哄笑声。有人拍腿大叫：“这人赢麻了还顺带征婚！”“太不要脸了！”“可我怎么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台下的周荣怀笑得直拍大腿，一边比划“mVp”的手势，一边朝他竖大拇指。陈宇默看见了，笑着回了个“oK”。
王均站在人群里，脸上挤出点笑，想装大方，结果旁边哥们一拍他肩膀：“你刚才不是说人家用的是化学调料吗？咋不上去验个毒？”他顿时语塞，讪讪地往后退了半步，想藏进人堆里。
顾深没笑。
他站在最后面，两手插在裤兜里，眉头拧着，看着台上那个举着奖杯的人。陈宇默说话时，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等到笑声最高那阵，他转身就走，背影干脆利落，连鼓掌都没给一下。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把话筒重新拿回来：“接下来，请本次大赛评审团代表，严教授为冠军送上点评。”
台下安静下来。
严教授从评委席起身，西装整整齐齐，步伐沉稳地走上台。他走到陈宇默面前，伸出手。
两人握手，力道都不轻。
“你的菜。”严教授开口，声音不大，但全场都能听见，“让我重新理解了‘调味’这两个字。”
陈宇默没接话，只是点头。
“传统讲究规矩，可真正的味道，从来不是抄来的。”他顿了顿，“你今天做的，不是一道菜，是一次挑战。而且——你赢了。”
台下有人小声嘀咕：“连严教授都认了？”“这下没人敢说创新是瞎搞了吧？”
严教授松开手，退后一步，对着麦克风说：“我宣布，本届校园厨神大赛冠军——实至名归。”
掌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响。
陈宇默站在原地，奖杯在手里转了个方向，银光扫过台下每一张脸。他知道，有些人还在不服，有些人已经在盘算下次怎么堵他。但他不在乎了。
他做过最难的一道菜，是奶奶临终前教他的“无味汤”——清水煮骨，滴油不放，靠火候熬出本真。那时候全村人都说，这哪是菜？连咸淡都没有。
可奶奶说：“人吃到最后，记得住的，从来不是最浓的那口，而是第一口让你停下筷子的滋味。”
他现在懂了。
主持人凑过来问：“有什么想说的吗？除了找女朋友之外。”
台下又笑。
陈宇默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忽然瞥见台角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顾深没走远，停在通道口，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说不清是什么意思，不像恨，也不像服。
他顿了一下，改了口：“其实吧，我本来以为，能做完这道菜就不错了。”
底下安静了些。
“但我没想到，有人愿意尝。”他抬手指了指评委席，“更没想到，他们能把一盘没盐的鸡翅，吃得比谁都认真。”
他笑了笑：“所以我要谢谢你们——不是因为我赢了，是因为你们敢吃一口不一样的东西。”
掌声第三次响起，这次带着点不一样。
周荣怀在下面喊：“说得好！下次给我做免单的！”
陈宇默笑着冲他扬了扬奖杯：“夺冠套餐，打八折。”
王均终于忍不住，转身想走，结果被同学拦住：“哎，你说他那柠檬汁到底怎么调的？真没加盐？”他支吾两声，低头快步离开。
主持人准备结束环节，刚要说“请冠军合影留念”，陈宇默却突然举起奖杯，朝着某个方向晃了晃。
“还有句话。”他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有些人觉得规则是用来守的，可我觉得——规则，是给下一个突破的人看的。”
他话音落下，台下一片寂静。
下一秒，不知道谁先带头，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他站在那里，手举着奖杯，笑得坦荡。闪光灯接连亮起，映得他眼里发亮。
而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就此下台时，他忽然转向通道口，冲着那个即将消失的背影喊了一句：
“顾深，你真的不想尝一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