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流之下，又裹挟着丝丝缕缕尖锐的刺痛和……无可名状的委屈。
他竟然知道，他不是全然的漠视！
可他却选择用这样冰冷生硬的方式、用一个“换口味”的荒谬借口去处理。
他更没有丝毫解释这是为了谁。
杨雪霁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颗悬着的心在听到那冰冷的“去掉杏仁”时轰然落地，却又被随后那淡漠生硬、没有半点温情可言的“换口味”三个字，砸入了更深沉的冰窟。
如果说他知道她过敏，可他宁可说“换口味”，也不肯透露半分维护她的意思。
这算什么？是为了保全云韶的面子，还是……他根本不屑于让她旁人知道他对她的“了解”？
亦或是……他本身就习惯了用这种最冷漠的方式来表达所有意图，无论关怀还是警告……
屈辱感混合着一种冰冷的钝痛，几乎要将杨雪霁淹没。
这份发现带来的震动是如此巨大而且复杂，以至于她短暂地忘却了云韶那恶意的目光和谢怀瑾那探究的眼神。
她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麻，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云韶的脸色彻底褪去了血色，羞恼和怨毒在她眼底疯狂翻涌，但被宇文成都那毫无温度的目光钉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咳咳……好！好，杏仁非必须，大将军想换口味，去了也不妨事！”
直到老板说话的声音打破了一片冷寂，他求生欲爆棚，立刻点头哈腰地应承下来。
云韶见状，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假装笑了笑，而后继续点餐——
“老板，天气燥，我们女人家最爱清爽的。”她的手指在菜单上连连点过。
“‘冰酿醉鱼脍’，要最鲜嫩的鱼腹刺身部分，冰一定要足，入口才够爽脆！”
“‘雾凇玉梨羹’，梨要切得薄如蝉翼，羹体凝滑带冰碴儿才好！”
“‘水晶葡萄冻’，那剥了皮的水晶葡萄冻得晶莹剔透才行。”
“‘如意莲花盅’，用冰镇莲子百合……”她每点一道菜，都刻意强调了“冰”、“爽口”等字眼，仿佛全然忘却了身边还有一位被风寒困扰的人。
最后，她仿佛才想起一般，笑吟吟补充：“啊，差点忘了，成都哥哥喜浓香醇厚，再加一道‘醉仙酥鸭’，焖炖入味的才好。”
桌上一时只剩下她清脆的点菜声。
每报一个名字，杨雪霁放在膝盖上的手就无意识地蜷紧一分，她能感觉到身侧那道冰冷的视线似乎又沉凝了一分，空气的温度在云韶清脆的点菜声中持续下降。
点完自己想要的，云韶才仿佛刚记起杨雪霁，笑容可掬地侧过头——
“杨姐姐，你看我点的这些可合意？都是时下最受欢迎的爽口菜呢！姐姐风寒在身，吃些清凉的，也好压压邪火，退得快些。”
她这话说得无比“关切”，但眼神里闪烁的恶意和挑衅，只有离得最近的杨雪霁能看清。
杨雪霁被这赤裸裸的挑衅刺得呼吸微微一窒。
风寒忌生冷乃是常识，云韶如此行径……其心可诛！
她张了张嘴，却被那强烈的屈辱感和不愿被卷入争风吃醋的自尊堵住，最终只是微微抿紧了唇，没有说话，将目光转向了远处波涛翻涌的莲池。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磐石沉默的宇文成都，突然动了。
他未看菜单，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落在虚空中的某点，声音却突兀地响起，低沉、平缓、不带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穿透乱麻的力道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姜丝野菌煨鸡粥。”
“红枣山药羹。”
“葱爆黄牛肉。”
“热烫。”
他只报了三个菜名，加上最后那斩钉截铁的“热烫”二字，简洁到了极致。
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但这三个菜名，无一不是温补、驱寒、发汗、暖身之物。
且最后那“热烫”二字，如同冰冷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了方才云韶点的那一堆“冰”之上。
形成最极致、最粗暴的反差，瞬间将云韶精心营造的“爽口开胃”气氛撕得粉碎。
云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寒光。
谢怀瑾眼中精光暴闪，好，精彩！
宇文成都这反应，看似漠不关心，实则雷霆万钧。
这根本不是点菜，而是赤裸裸的宣告——他对身侧这位“夫人”身体状况的在意程度，哪怕只是表面职责上的。
他甚至不屑于解释一句，只用最直接的行动证明一切。
谢怀瑾眼中精芒闪烁，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更深了。
他仿佛只是单纯关心友朋的身体，适时地插言，声音温润如春风拂柳，却巧妙地四两拨千斤。
“云姑娘点的这几道听着确实雅致新颖，令人食欲大动。不过……”
他转折得恰到好处，目光转向杨雪霁，带着真诚的忧虑——
“宇文夫人身染风寒，需严格忌口，尤其忌生冷寒凉、瓜果生鲜，以免寒气入肺，缠绵难愈。这‘冰雪’、‘冰盏’之物，怕是暂时……要辜负姑娘美意了。”
云韶脸上的笑意瞬间冷却，如同冻僵的面具。
她刚想再开口辩解几句“我只是好意”、“不知夫人禁忌”，却见宇文成都根本没有理睬她和谢怀瑾的暗潮交锋。
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只紧紧锁着身边沉默的身影。
老板征询的目光飘向他时，他才冷冷地抬眼，视线如同实质的冰刃，极其精准地剐过老板手中菜单上那几道被云韶提及的生冷菜名。
“生冷物事尽量减少。”
宇文成都的声音低沉而极具压迫感，每个字都像是裹挟着冰碴子。
“再加一份姜丝爆炒羊肉片，温热滋补的菜肴多些。”
语气比之前更加冷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决和一锤定音的威严。
尤其是在点那份“姜丝爆炒羊肉片”时，刻意的停顿和强调，仿佛在用行动昭告——这里要什么、不要什么，是他宇文成都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