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牵着马走在山道上时，李月的月轮正悬在半空，洒下清辉梳理着他后背的伤口。
“还有三里路就到清水镇了。” 李月突然开口，声音被山风揉得很软，“掌门传讯说，那里的灵田突然大面积枯死，让我们顺路去看看。”
李子勒住缰绳，回头望了眼临时木屋的方向。绿老正指挥弟子们加固防御，孩子们的笑声隔着晨雾飘过来，像掺了蜜的泉水。
“枯死的灵田？” 他眉头微蹙，“去年路过时还好好的，清水镇的‘玉脂米’可是贡品。”
“谁说不是呢。” 李月收回月轮，指尖凝起一缕月白色灵力，在空中画出半朵云纹，“掌门说这事蹊跷，枯死的禾苗根须都发黑，倒像是中了煞气。”
话音未落，前方的山路突然剧烈震颤。
马蹄惊得人立而起，李子连忙按住马鬃，却见路边的崖壁上滚下无数碎石，其中几块竟泛着诡异的黑气。
“小心！” 他拽着李月往旁边躲闪，碎石砸在刚才站立的地方，迸出刺鼻的腥气。
李月的月轮瞬间护在身前，灵力扫过碎石时，那些黑气竟像活物般蜷缩起来，在石面上留下蛛网般的黑痕。
“是血煞教的‘蚀石煞’。” 她脸色微变，“这种煞气只会附着在蕴含灵气的矿石上，有人在山里动了手脚。”
李子俯身捡起一块碎石，神石碎片在体内微微发烫。那石头的断面处，隐约能看到人为凿刻的凹槽，显然是被刻意埋在这里的。
“沿着这条路走的，除了我们还有谁？” 他指尖发力，碎石瞬间化为齑粉，“绿老说黑风营的余孽都清干净了。”
“未必。” 李月突然指向山腰，那里的灌木丛正在晃动，“你看。”
两道黑影从灌木丛里窜出，速度快如闪电，朝着清水镇的方向狂奔。他们身上的黑袍沾着泥土，却掩不住袖口绣着的火焰符文。
“追！” 李子翻身上马，蓝星剑在朝阳下划出一道流光。
李月踩着月轮紧随其后，灵力催动下，月轮在山路上掀起银色涟漪，竟比奔马还要快上三分。
眼看就要追上时，那两道黑影突然拐进一片密林。李子勒马停下，却见林子里飘出阵阵白雾，雾气中夹杂着甜腻的香气，闻着竟有些头晕。
“是‘迷魂瘴’。” 李月及时用灵力护住两人的口鼻，“他们想拖延时间。”
李子突然翻身下马，将蓝星剑插进土里。星辉顺着剑刃蔓延，在地面织成一张光网，那些白雾触到光网便如冰雪消融，露出密林深处的踪迹。
“往这边走。” 他拽着马缰钻进林子，“这些人在刻意引导我们偏离方向。”
果然，穿过密林后，前方出现了三条岔路。而那两道黑影早已没了踪迹，只在中间的路口留下半截黑袍碎片。
李月捡起碎片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上面有灵田的气息，他们去过清水镇。”
“那就先去镇上。” 李子翻身上马，“不管他们耍什么花样，灵田的事不能耽搁。”
赶到清水镇时，日头已过晌午。
镇口的牌坊歪斜着，原本该金灿灿的稻田此刻一片枯黄，像是被大火烧过一般。几个老农蹲在田埂上，手里捧着枯死的禾苗，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仙长！仙长您可来了！” 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认出他们的服饰，跌跌撞撞地跑来，“您快救救我们的田吧，再这么下去，秋收时连种子都收不回了！”
李子翻身下马，走到田埂边蹲下。枯黄的稻穗一碰就碎，根须果然如掌门所说，黑得像浸过墨汁。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他捏起一把泥土，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
“半个月了！” 旁边的老农叹着气，“一开始只是零星几株，后来越来越多，连井水都变浑了。镇上的郎中来看过，说是中了邪祟。”
李月走到井边，月轮在井口转了一圈，井水瞬间泛起黑色的泡沫。她舀起一勺闻了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这水里有煞气。” 她将水泼在地上，那片泥土竟滋滋冒烟，“和矿坑深处的煞气同源，但更稀薄，像是被稀释过。”
李子的心沉了下去。清水镇离矿坑足有百里，煞气怎么会蔓延到这里？
“镇上有没有来过陌生人？” 他追问，“尤其是穿黑袍的。”
老农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个粗布汉子开口：“陌生人倒是没见着，不过…… 半个月前，镇西头的王秀才突然雇人挖了口深井，说是什么‘改良水质’，从那以后，田里就开始不对劲了。”
“王秀才？” 李子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就是前两年考中举人的王启年。” 汉子挠了挠头，“他说要造福乡邻，还请了几个懂‘风水’的先生，天天围着那口井转悠。”
李月突然看向镇西头，那里隐约能看到一口新砌的井台，井台周围的草木长得异常茂盛，与周围的枯黄格格不入。
“不对劲。” 她的月轮突然发出嗡鸣，“那里的灵力太浓郁了，像是被强行催起来的。”
两人赶到镇西头时，正撞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往井里倒着什么。那东西是粘稠的黑色液体，倒进井里便化作青烟，闻着竟和李月之前闻到的迷魂瘴有些相似。
“你们在干什么？” 李子喝了一声，蓝星剑瞬间出鞘。
那些家丁吓得魂飞魄散，扔下木桶就想跑，却被李月用灵力捆了个结实。
“说！这是什么东西？” 李月的月轮抵住为首那人的咽喉，银光在他眼前晃得人睁不开眼。
“是…… 是王老爷让我们倒的‘肥田水’！” 家丁吓得浑身发抖，“他说这东西能让庄稼长得快，还说…… 还说是从城里请来的秘方！”
李子走到井边，神石碎片突然发烫。井水里的煞气比之前浓郁十倍，井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李月，退后。” 他握紧蓝星剑，星辉在周身亮起，“这口井有问题。”
话音刚落，井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一只青灰色的爪子猛地从水里伸出，抓向李子的脚踝，爪子上的倒刺泛着乌黑的光。
“是尸傀！” 李月的月轮瞬间斩出，将那只爪子削断。断爪掉在地上，竟还在蠕动，很快化作一滩黑泥。
井水里冒出更多的气泡，十几个青灰色的身影从井底爬起，正是血煞教用活人炼制的尸傀。他们的眼睛里淌着黑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朝着两人扑来。
“看来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李子的星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尸傀笼罩其中，“在镇上养尸傀，污染灵田，让我们首尾不能相顾。”
李月的月轮在空中划出银弧，每道弧线都精准地斩在尸傀的关节处：“这些尸傀的煞气比矿坑的更精纯，他们在改良炼尸术！”
星辉与银弧交织成网，尸傀们在网中痛苦挣扎，很快化作腥臭的脓水。但井水依旧在翻涌，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尸傀要爬出来。
“不能再让他们污染水源了。” 李子突然纵身跃起，蓝星剑插进井口，“七曜归位，镇！”
星辉顺着剑刃注入井底，井口瞬间亮起七道光柱，将整个井台笼罩其中。那些翻涌的井水被光柱压制，渐渐恢复平静，只在井底留下阵阵哀嚎。
“暂时封住了。” 李子拔出剑，剑身的星辉却黯淡了几分，“但源头没除，还会复发。”
李月走到被捆的家丁面前，灵力探入他的经脉：“说，王启年在哪？这肥田水是从哪来的？”
家丁的脸色突然变得青紫，嘴角溢出黑血，眼睛瞪得滚圆，竟像是中了剧毒。
“是蛊毒。” 李月及时收回手，指尖沾着的黑血正在发烫，“他们被下了死蛊，只要开口就会毙命。”
李子的目光落在那几个木桶上，里面还残留着少许黑色液体。他用星辉沾了一点，那液体竟像活物般扭动起来，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不是普通的煞气。” 他的神石碎片突然剧烈发烫，“里面有活物的气息，像是…… 虫卵？”
李月凑近闻了闻，脸色变得无比凝重：“是‘腐心虫’的卵。这种虫子以灵力为食，能钻进植物根茎里产卵，让作物枯死的同时，还会培育出新的煞气。”
“血煞教在培育毒田。” 李子握紧拳头，指节泛白，“矿坑的灵脉被污染，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村镇的田地上。”
就在这时，镇东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两人赶到时，却见一群村民正围着一个穿长衫的书生，书生手里拿着一张告示，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 所以说，这都是上天示警！” 书生指着枯黄的稻田，摇头晃脑地说道，“是因为我们不敬鬼神，才遭此报应！只有请我从龙虎山请来的仙师做法，才能驱散邪祟！”
“是王启年！” 旁边的粗布汉子低声说道，“他怎么在这煽风点火？”
李子注意到，王启年身后站着两个穿道袍的汉子，虽然低着头，但袖口露出的火焰符文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又是血煞教的人。” 他对李月使了个眼色，“别打草惊蛇。”
李月点点头，月轮悄然悬在半空，随时准备动手。
“王秀才，你说的仙师在哪？” 一个老农忍不住问道，“真能治好我们的田？”
“当然！” 王启年拍着胸脯，“两位仙师可是有真本事的，昨天刚到镇上，就说我们这的煞气是百年难遇的‘灵根’，只要好好利用，以后种出来的粮食都能延年益寿！”
这话一出，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有人骂他胡说八道，也有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吵着要见仙师。
那两个道袍汉子突然抬起头，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火焰符文。他们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李子和李月身上。
“看来有贵客上门。” 左边的面具人开口，声音嘶哑得像刮玻璃，“两位也是来‘改良’灵田的？”
李子往前一步，蓝星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把你们的邪术收起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 右边的面具人冷笑一声，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阵盘，“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改良’。”
阵盘落地的瞬间，地面突然裂开缝隙。那些枯黄的稻田里，竟钻出无数黑色的藤蔓，藤蔓上结着血红的果子，看着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血藤’！” 李月脸色大变，“用活人精血培育的毒草，碰到就会被吸干灵力！”
村民们吓得四散奔逃，却被藤蔓缠住脚踝。一个孩童被藤蔓卷住，眼看就要被拖进稻田，李子的星辉及时赶到，斩断藤蔓将孩子救下。
“孽障！” 他怒喝一声，蓝星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取那两个面具人。
面具人却不慌不忙，双手结印。那些血藤突然加速生长，在半空织成一张巨网，朝着李子罩来。
李月的月轮及时斩出，将巨网劈成两半。但断裂的藤蔓很快又重新愈合，反而长得更旺盛了。
“没用的。” 左边的面具人狂笑，“这些血藤扎根在灵田深处，除非毁了整片土地，否则永远也除不尽！”
李子突然看向那口新井的方向，灵光一闪：“这些藤蔓的根，在井里！”
他突然将星辉注入地面，顺着之前埋下的剑痕蔓延。果然，在灵田深处，有无数根须与井底相连，那些黑色的汁液正顺着根须，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藤蔓里。
“李月，掩护我！” 他大喊一声，纵身朝着新井的方向冲去。
李月的月轮在半空转得飞快，银辉如雨点般落下，暂时压制住血藤的生长。但那两个面具人也不是吃素的，不断催动阵盘，让更多的血藤从地里钻出。
眼看就要冲到井边，王启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李子的后心刺来。
“小心！” 李月的月轮及时挡在李子身后，匕首被月轮弹开，却在月轮上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
“你找死！” 李子回身一拳，星辉凝聚的拳头砸在王启年的胸口。王启年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吐黑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那两个面具人见状，突然对视一眼，竟同时捏碎了手中的阵盘。
“不好！他们要自爆血藤！” 李月脸色大变，月轮瞬间扩大，将周围的村民护在里面。
无数血藤突然剧烈膨胀，红色的果子纷纷炸开，黑色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那些被汁液溅到的草木瞬间枯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气。
李子趁机冲到井边，将蓝星剑插进井口。这一次，他没有留手，体内的神石碎片全力运转，星辉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七曜焚天！”
金色的星辉顺着井壁蔓延，井底传来阵阵惨叫。那些黑色的汁液被星辉蒸发，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虫卵，虫卵在星辉中瞬间化为灰烬。
血藤失去了源头，很快枯萎下去，化作一滩黑泥。
那两个面具人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李月的月轮却早已等候多时，两道银辉闪过，面具人应声倒地，脖子上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摘下面具，露出两张布满疤痕的脸，正是之前在矿坑逃脱的血煞教修士。
“总算没让他们跑了。” 李月喘着气，月轮上的黑色痕迹正在慢慢消退。
李子走到井边，看着井底的星辉渐渐平息，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他捡起一块血藤化作的黑泥，神石碎片传来的寒意让他脊背发凉。
“这只是开始。” 他将黑泥捏碎，“他们能在清水镇动手，就能在其他地方动手。”
李月走到他身边，看着恢复平静的稻田，轻声道：“至少我们阻止了他们。”
这时，那个之前被救下的孩童突然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株嫩绿的禾苗。
“仙长，您看！” 孩童指着禾苗的根须，“它活过来了！”
果然，那株禾苗的根须虽然还有些发黑，但已经冒出了新的白芽。李月的灵力探入其中，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是星辉的力量。” 她看向李子，“你的星辉不仅能净化煞气，还能滋养灵根。”
李子看着那株禾苗，突然有了主意。
他走到田埂边，将蓝星剑插进土里。星辉顺着剑刃蔓延，在田地里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那些枯黄的禾苗在光网中微微颤抖，竟有了复苏的迹象。
“这需要时间。” 他对围观的村民说道，“但只要坚持用灵力净化，灵田总能恢复过来。”
村民们纷纷跪下磕头，感激的话语此起彼伏。李子扶起他们，心中却想着更远的地方。
清水镇的灵田只是冰山一角。
血煞教的触角，早已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每一个角落。
他看向玄天宗的方向，那里的护山大阵依旧闪烁着灵光，但那丝不易察觉的黑气，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我们得快点回宗门。” 他对李月说道，“这里的事，让绿老派弟子来接手。”
李月点点头，月轮在半空划出一道银弧，算是给远方的绿老传讯。
两人翻身上马，朝着宗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路过那片枯黄的稻田时，李子回头望了一眼。阳光透过星辉，在田地里洒下斑驳的光影，几株嫩绿的禾苗在风中摇曳，像是在诉说着希望。
他握紧了手中的蓝星剑。
无论血煞教的阴谋有多隐秘，无论他们的手段有多狠毒。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
他就绝不会放弃。
战斗，还在继续。
但这一次，他看到的不仅是黑暗。
还有黑暗中，那一点点顽强生长的光。